“您的皇兄,燕帝陛下,听说您已经打到长安门口了,所以想和您谈谈。”
当年天王一路驰骋北方的时候,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说他是妇人之仁不知斩草除根也好,说他看在大家同为胡族血脉想多得些人才效忠也好,或者干脆就是他为了在青史上留个一代仁君的美名纯粹沽名钓誉也好,总之苻坚一路勤勤恳恳东征西讨,亡了别人的国,却不灭人家的族。
别人攻破敌军国都带一堆金银财宝回来,天王苻坚除了金银财宝又带了一堆皇亲国戚回来,而这些亡了国的“皇亲国戚”们都被他好好地养在了长安。这些人里面就包括了名义上如今的燕帝陛下,慕容冲的哥哥,慕容暐。
“那下次孤派人到长安城门口叫阵的时候让天王打个商量容我们兄弟俩见一面?”
对于慕容暐的提议,慕容冲明显不是很积极的样子。他和慕容暐差了十岁,人家生来就是当太子的,和他这种生来就是当弃子的自然没什么共同的话题。
至于如今,慕容暐身陷囹圄被困在长安城里,慕容冲鸿鹄展翅策马长安城外。慕容冲觉得他们兄弟俩之间如今应该依旧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慕容暐只是大燕攻打长安的一个幌子,幌子只要一直显眼地挂在那里就可以了,不需要发表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特别的想法。
“这是大燕自己的事,主要是燕帝陛下那里和您这边没有什么联络的线路,所以托我父王这边辗转一番而已。”姚嵩也是能解慕容冲的想法,当然该说的一些客套话还是要说完的。
“本来大家同盟弟兄,胡族血脉,为两位递递消息这种事我们责无旁贷。但是您二位毕竟亲生兄弟,有些私底下的体己话不便说与我们外人听。所以最好还是殿下这边自己想法子和陛下那里搭上线,那样说什么也放心,您说是不是这个?”
“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现在还在对长安用兵。”
“也不急于一时半刻嘛,若殿下有这个意呢,我们就去给陛下递句话说殿下正在想办法,请陛下稍安勿躁。若殿下无意呢,我们也能去和陛下说说。毕竟如今长安形势复杂,非是殿下不允,实在是难度太大,那有事还是由我们那边代为转告的好。”
“他是我的皇兄,全鲜卑人的皇帝,我怎么可能无意呢?”慕容冲可不想在外人面前落下口实。
“那好,我回去就转告父王,让他及早将消息递回给燕帝陛下。”姚嵩嘴上说的是一派好心,谁知道他有没有在这里等着准备看鲜卑内讧的好戏。
“且慢。”
“殿下还有何吩咐?”
“长安守卫森严,我们不像大单于有昔日人脉可用,我手下的人皆是从大燕故地而来,论骑马打仗从不落后于人,但潜入这等雄城却少有经验。请你转告皇兄,我会尽我所能,还请皇兄耐心等待,非不愿也,实不能也。”
慕容冲怕姚苌那边添油加醋让他们兄弟之间再生嫌隙,只能自己先随口解释了几句。反正姚嵩最初也是这个意思,慕容冲这里只要做足一个想要和慕容暐那里联系上的姿态就可以了。
姚嵩点头表示知晓,两人又随便客套地拉扯了几句之后姚嵩就直接告退了,然而慕容冲却保持着送客的表情在那发呆。
于是送完姚嵩回来的阿拓看着这样的慕容冲就问了句:“殿下是在担心您的皇兄会责怪于您吗?”
“怪我什么?弑兄吗?”慕容冲无所谓地笑笑。
“这在我们胡人一族里是什么新鲜事吗?”
“所以,陛下同样身为您的兄长,难免也会多想。”阿拓又重新走到慕容冲身边继续他刚刚的帮他批公文的举动。
“他多想又能如何,如今大燕的军政大权都在我的手里。”慕容冲看着这满桌的公文笑得很自信。
“可大燕的大统还在您的兄长手里。”阿拓眼神落在了慕容冲批复的落款上面,皇太弟看起来离那个位置只剩一步之遥了,但那一步之遥也可能是永远都越不过去的天堑。
“哼,都怪姚苌他们多事,这种事传一句尽力就行了,难道还真的为了他们改我军进攻的方向节奏吗?我看是他们见我们这里攻势太盛,想着再不拖我们一点后腿,长安这场盛宴他们就要连汤都喝不上了。”
“那您觉得您兄长那边的请求?”
“别去管他们,我们打我们的。”
“不,我觉得,我们还是去听听陛下他们的意见好了。我从小跟在汉人身边,不像我们胡人,他们总是讲究一个礼仪尊卑。
虽然我一开始也觉得照他们这样去做实在是麻烦,可是后来发现,有了礼仪,有了规矩,事情虽然依然会办好办坏,却总是有了章程。成了的话看着也漂亮,败了的话也有了交待,史书上读起来的确是比咱们胡人办的那些事看起来像个人样。”
阿拓在说这句话时,脸上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思考,慕容冲抬起眼睛望着他,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殿下?”因为慕容冲半天没有反应,阿拓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他不开心了,所以低下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还没死,你就在替我考虑身后名了?”
慕容冲笑着去握阿拓的手,果不其然地感觉到他身体一僵,于是慕容冲的笑容又变成了苦笑。
“我最近闲时一直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你真的讨厌我,为什么每次总要这样地设身处地为我着想?可是如果你不讨厌我,却为什么又总是在我要靠近你的时候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走?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折磨我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它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每一天你一靠近,它就欢喜地跳个不停;而只要你一句拒绝,它就又痛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