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以徐羡之对于毛将军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对于成功空有想憧憬却毫无实际到达路线的一厢情愿之人,所以他对于这局死棋的沉迷必然有他还未说的由。
徐羡之动了动嘴唇却最终选择不再追问,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在棋局上留手。相反的,徐羡之今天的棋风变得激进又凶猛,甚至不像他平常那样给毛将军留下一些舔舐伤口的空间。毛将军在这样的逼迫下几乎立即左支右绌起来,他死得比以往更快更没有余地,这几乎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而徐羡之却做得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就是要用这样的结果逼着毛将军认清现实。
没想到被单方面凌虐的毛将军却突然笑了。
“场面已经这么难看了,你还在笑什么?辅国将军会不想要胜利吗?”徐羡之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了口。
“我笑的是,我们都下了这么多局了,今天的你终于有那个味道了。”
“什么?”
“那种残忍的,赶尽杀绝的味道。”毛将军尽管嘴里说的很渗人,脸上的表情倒反而很是轻松。
“如果是北面的皇帝来下这盘棋的话,大概就会是这个味道。”
“这局和北面有关?你有多少把握?”
“别多想,我只是打个比方,而这只是局棋罢了。”
尽管徐羡之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但毛将军的那个比方和话语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
徐羡之虽然没见过北面的皇帝当面,但听说过他为了打散胡人里根深蒂固的部落划分让他们学习汉人的制度,光这些年里他在胡人内部就打了大小二十多仗。这还不算上和北面的柔然和南边的汉人之间的冲突,可见他有多么好战。
哪怕在胡人里,那位皇帝都以残忍闻名,听说连杀人他都喜欢亲自动手,这些年里死在他刀下的亡魂已经难以计数。如果他来下这局棋的话,棋风只会比起徐羡之更加猛烈,在这一点上,徐羡之的确同意毛将军的判断。
所以徐羡之不由得想起刚刚阿拓的那个请战。
“我不知道德衍是怎么看的人,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有他的由,你相信他的判断也没什么错。但你们不是阴阳家的人,不知道那个人身上的气运有多强。若他是个汉人,那身负这样的气运可以说是天佑我汉家,但偏偏他是个鲜卑人。”
“我知道兵家传人一定能有速战速决的能力,可我不知道他真正想做的是什么,所以我想,最好是让他什么都不要做,你觉得呢?”
徐羡之想了想还是决定采取保守策略,像一个典型的汉人那样选择敌不动我不动。
“我说过了,兖州是你在管,你怎么决定都行,本来这就是个两难的选择,而我们只有选一条路的权利。”
大概毛将军已经被徐羡之杀得丢了魂,笑完之后脸又瞬间耷拉下来回的话里一股悲观气息。
“你说的一条路是死局吗?这样是不是太轻贱自己了,我们也许射御武艺是真的不如他们胡人,可是你有虎牢关,还有大量的军械,这种地势之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胡人就算兵马再强又能奈我何,凭什么就是个死局了?”
毛将军没有说话反而主动地开始收拾起棋盘来,以他的那个什么都随手一丢的性子来说,这是少有的表现了。
往常这件事都是徐羡之在做,而今天毛将军破天荒的亲自动手时徐羡之也不帮他,就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等着毛将军一点点把两边的棋子分拣开来归回原位。一时间整个书房里甚为安静,只有棋子一颗颗落进棋碗里互相碰撞的声响点缀其中。
“主动收拾完东西后心情好点了?”
等毛将军终于收完时徐羡之略微直接地问了这么一句,但毛将军虽然有着些被点破心思的不好意思,却还是释怀地点了点头。
“你说得对,我不该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果然不能老是在那只盯着死局,要不然人也会变得死气沉沉的,说的话都不像我了。”
“那就好,别你来我这一趟我陪你玩了会,结果人回去后反而看上去更糟糕了,这样德衍在床上躺着养病都睡不安生。”
“知道啦,说的好像就你会心疼小豆子似的。”
“德祖,我知道你一直守着虎牢关这个北面朝廷的必争之地,难免会对前路感到忧心忡忡,我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若有事尽可以写信给我,别一个人什么都憋在心里。”
“嗯,我晓得。”
“还有,听我一句劝,那个阿拓真不是个普通人物,你当他个普通手下用用就可以了,千万别太过亲近了。”
“行了行了,别人都说你惜字如金,怎么到我这就这么啰嗦,既然你不要他带兵出战那我就先带着他回去了。”
这一次毛将军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也不等这徐羡之再说下一句就自己走出了对方的书房,独留他身后的徐羡之笑着摇了摇头。
第123章
阿拓是在一阵琴音里醒来的,这琴声似乎同他之前在洛阳常听诸葛承弹的那些有些不同,阿拓躺在那里听了一段差点又接着睡过去。倒不是说诸葛承弹得不好听,只是那琴音莫明让人觉得很安宁。
阿拓在这片宁静里回想了一下他是怎么睡着的,然后想起了他在风雪里刀气失控伤到了诸葛承的事,于是睡意消退的阿拓一下子坐了起来。
“阿承,你没事吧?”
阿拓边说边去看诸葛承的脸,血迹早就被他擦干净了,只是脸颊上还是留着一道细细的痕迹,估计得有点时间才能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