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诸葛承直接否决了刘夫人的提议,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就直接应了下来。
“还有,既然男人都离开了,原本的帐篷应该至少都空出了一些位置来,能否请夫人组织亲近的家庭互相间暂时公用一个帐篷。这样可以用来搭建帐篷的人手增加了,要搭建的数量又减少了,那样的话,应该就能够完成陛下的交待了。”
“好的,我明白了,多谢先生指点。”刘夫人其实就是来问这件事的,从诸葛承那得了个办法就高高兴兴地准备告辞了,而她这个过度配合的样子让诸葛承禁不住问了一句。
“夫人您就……这么……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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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该信先生吗?”诸葛承的问题问得好笑,于是刘夫人自然就笑起来了。
“可是,您难道没有听说过部落里的……那些……”
诸葛承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要说王庭部落里这么多人,就算人人都对诸葛承这个外来者抱有恶意,他都不是很在乎。毕竟诸葛承不欠胡人什么,于是在面对那些恶意时自然坦坦荡荡。然而唯独对着眼前的刘夫人,诸葛承却坦荡不起来,因为他自问对于这位夫人是有亏欠的。
“你是说你和可汗的关系吗?”诸葛承难以启齿的话,刘夫人倒是毫无阻滞地替他说完了。
“是。”因为问心有愧,诸葛承说这个字时甚至避开了刘夫人的眼神。
“先生应该知道如今和窟咄一起叛乱的独孤部是我的母族,而那位叛乱的部落首领刘显是我的堂兄吧?”
“我知道。”诸葛承不但知道这些,还知道刘显曾经想要将阿拓抓去洛阳祭天。
“所以像我这样空有高贵出身,却已经失去母族支持的人,自然明白我实际上在王庭部落的位置。我在我的位置做好我该做的就可以了,那些多余的事情,轮不到我来多想多问。”
“夫人不必如此自贬,陛下与您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何况您的父亲在做首领时一直对陛下以礼相待,这些陛下内心都是清楚明白的。陛下想做明君,自然是要赏罚分明,绝不会因为您堂兄犯下的糊涂事而迁怒到您身上的。”
虽然诸葛承出言安慰了刘夫人两句,但对方脸上的表情依旧维持着和刚刚一样。
“正因为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所以才更明白他是怎样的人。”刘夫人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诸葛承猜她大概是在回忆从前。
“可汗身上可以被称之为感情的部分很少,少到甚至有时候我都会替他可怜的程度。可对他仅有的那一点点感情,他又用得很专注,而当那个承载着他那部分感情的对象消失,他那点感情也就随之消失了,他是不会把它重新分到别处去的。”
要不是还记得对方的身份,刚刚刘夫人的那番话就快把诸葛承说懵了,别人嘴里的阿拓好像和他认识的那个不是一个人。至少诸葛承自认自己对着阿拓一向任性妄为,出格事情做了一箩筐,但阿拓对他还是好好的,这样的感情都算少的话,那诸葛承也不知道多的该是什么样了。
“你听不明白?”刘夫人看着诸葛承那个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反而笑得更深了。
“那他对你果然是不同的,由不得我不信。”
“要听个他小时候的故事吗?”见诸葛承还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刘夫人干脆来了个提议。
“呃?那……夫人请说。”
“他第一次给母羊接生的时候是六岁。
确切地说也不能算是接生,那年我们碰到了一场大寒,有一头怀孕已经足月的母羊生生冻死在了风雪里,而那时的他刚巧碰见了母羊跪地闭眼的那一刻。当时六岁的他直接拔出了自己的刀,剖开了母羊的肚子,从里面取出了浑身是血的小羊。”
“神奇的是那头小羊羔还活着,于是他就把那头小羊羔抱进了自己的帐子里,自己亲自去接其他母羊的奶喂养那头小羊羔。在那一阵子,我每天都看着他把那只羊羔抱进抱出,连睡觉时都不分开。”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他那么疼爱那头小羊羔,但看见其他羊羔时,还是那个看肉食的眼神。我曾不止一次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头,嘴里嚼着另一头,你知道这看起来有多怪异吗?在我看来,那两头羊羔根本长得一模一样,为何互相之间的境遇却能天差万别,你难道不觉得不公平吗?”
对于刘夫人的问题,诸葛承并没有回答。有一些经历和记忆单独属于某一个人,虽然在他人眼里那些可能不值一提,但对于拥有这段经历里的那个人来说,里面有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却是不可替代的。
“那时的我还小,也还不懂他这个人,所以还有一些不该有的好奇和执拗。我趁他出去练武时,让人调包了那只羊羔,找了一只在我看来真的长得一模一样的替了那只小羊,又把那只小羊杀了烤好端到了他面前。”
刘夫人和阿拓年岁相同,那一年她也是六岁。六岁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可见刘夫人也绝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而如今她脸上那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也许只是她更为习惯的一种伪装罢了。
“等他习完武回来,只看了那只活着的一眼,又看了看那盆烤好的羊肉,就直接把整盘一起端到了我面前,叫我把它全部吃完。”说到这里的刘夫人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恐惧,也许当年那段回忆太过惨烈,于是哪怕到现在她回想起来时仍旧本能地害怕。
“那可是一整只小羊羔啊,我一个小女孩,怎么可能把它吃完。当时的我还想撒谎蒙混过关,但他却直接对我说:‘你既然这么想吃它,都等不及我把它养大,那你就现在把它全部吃掉吧,一点都不准剩下,这样我才心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