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阿拓凭借着狼王的嚎叫声终于在茫茫草原里找到诸葛承时,只看见一个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如同死了一样的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吓得直接从马上滚落下来,而阿拓甚至一点疼痛都不觉得,只是连滚带爬地来到诸葛承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来一点,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阿承……阿承!!阿承!!!”
阿拓叫人叫得实在太过凄厉了,以至于原本已经没什么意识的诸葛承又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没有幻听的诸葛承努力睁开眼睛,但眼睛还没来得及聚焦嘴里却又呛出了一口血。
“阿承!!!”
等诸葛承眼前的画面终于清晰一些,他看见眼泪在阿拓的下巴那里聚成一滴,勉勉强强还没有落下来。他想伸手去够,却发现自己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还……好吗……”
诸葛承费劲力气吐了几个字,阿拓努力地听着,眼睛却没法离开那一股又一股从对方嘴边溢出来的血。
“你别说话了,别说了好不好……”
“还……还……”
可是诸葛承执着地想要表达着什么,阿拓看着那些血,突然意会过来才想明白诸葛承其实想说的是“孩子”。
“好……好的!我过来的路上看见了月儿了,她没事,孩子也没事。阿承……阿承!!”
“阿承!!!”
对于诸葛承来说,听见阿拓的孩子没事的那一刻,最后维系着他那一丝清明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248.
南边的征兵工作做得比北边还要急,因为刘裕就给他们留了一个月时间。这样急迫的时间使得很多身居高位的人也没法稳坐钓鱼台等着下面人把事情办妥。他们也不得不自己各方奔走筹兵筹粮,而徐羡之也是其中一个。
几日前徐羡之就到了虎牢关,除了帮着毛小豆处了那个姓张的二流世家的事情以外,都在这里接收清点来自司州支援的兵马,而负责和他交接的人正是阿拓。
“徐参军,司州此次一共征调了州内常备的四成兵力,其中潼关、函谷关和虎牢关各抽调常备两成,洛阳州府承担剩余人数。兵员名册和军械列表均在这里,请参军查验。”
徐羡之看着阿拓身后站得整整齐齐的列队,司州毛家父子训练出来的兵员质量倒是不用徐羡之操心,而他也是如以前习惯的那样开了下阴阳五行眼来测一下这支部队的气运。虽然说望气得来的结论还要受到其他各种事件和因素的影响,但它总还是提供了一个趋近的参考标准,所以徐羡之就算一直看破了也不能说破,却不妨碍他每次都还是要看一看。
望气术给出的反馈结果很不错,军容整齐的军队持有的气息也是刚正光明,看起来此行这些人不会出什么大事。这大概也能侧面反映出刘裕此次的北伐应该会挺成功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徐羡之一开阴阳五行眼,就瞥见了站在一旁本不该看的阿拓,对方身上的气还是盛到差点晃了徐羡之的眼。甚至一段时间没见,徐羡之觉得阿拓身上的气比以前都更足了,他得花好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不要转过头去盯着阿拓,从而让敏感的兵家传人察觉出什么异常来。
“人不错,就不用细看了,我相信司州的军务不会有什么问题。”说到这里的徐羡之才转过头正对上阿拓的眼睛。
“你说是吧?”
“只是履职而已,多谢徐参军信任。”阿拓很自然地低下头谦虚了一句。
“你看今年这一开年,北面的皇帝要对柔然用兵,咱们又要对着燕国用兵……”
徐羡之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知该再说什么了,所以他用一声叹息结束了那句不知是何用意的对话,然而他又直直地盯着阿拓的眼睛,不给他一点闪躲的机会,硬是要他对这没头没尾的话给出一个回应。
“我们既然身在这种乱世,大家也是……身不由己。”阿拓的眼神并没有闪躲回避,在他同徐羡之两人间沉默对视的时长明显超过了一位不太熟的上级和下属之间应该有的长度后,阿拓被迫给出了一个回答。
“是啊,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啊。”好在徐羡之自己主动收回了目光,他一边点头赞同阿拓的话,一边挥手示意他可以去忙自己的事去了,而在阿拓转身告辞之后,徐羡之遥遥望着他的背影思考了一阵子。
当徐羡之推开毛将军书房的门,看见他和他的那副棋局时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笑什么。是哪怕都到了这种时刻都对这盘死局念念不忘的荒唐毛将军,还是明明眼见了阿拓的气盛和毛将军的荒唐后却还是默不作声的自己。
但徐羡之依旧只是笑着坐到了毛将军的对面,他们一来一回,这一次毛将军比以往每一局里抵抗地都要认真,让他的战局一度可以在岌岌可危的边缘垂死挣扎。只可惜他对面坐着的是徐羡之,一子落在了毛将军的生门之上,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本来棋下到这种程度就该投子认输的,因为再下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然而毛将军却像毫无察觉似的又落下一子继续着棋局。他这种对于近在眼前的死亡视而不见的盲目态度触怒了徐羡之,让他在落下一子时用了超出本来该有的力道,于是那一声“啪”的声响在无声的屋子里听起来格外明显。
可是毛将军无知无觉,依旧在无意义地下着他的死棋。
徐羡之跟的声音则是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一子落下,他连一个个去拣子的基本礼仪都维持不住,直接一掌扫开了棋盘上的大部分棋子。直到此刻,毛将军才大梦初醒般抬起头看着徐羡之,此刻他脸上带着的疑惑自然而不带任何矫饰,仿佛他是真的不懂徐羡之到底为什么会因为一局棋而愤怒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