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焘虽然听不明白,却依旧老老实实地替他的两位“父辈”来回传话,哪怕这两位现在仅仅只是被一座寝殿大门隔开了几丈而已。
当毛小豆听完拓跋焘的转述之后,脸上也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拓跋焘甚至有点替他的父皇感到不值,刚刚那几句哪怕他身为一位旁观者都在为拓跋嗣的深情而感叹,但毛小豆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拓跋焘本来是想追上去再劝几句的,但是寝殿里一片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又把他拉了回去——
“陛下驾崩了!!”
第199章
◎四◎
在拓跋嗣去世六年之后,拓跋焘才又一次站在了软禁毛小豆的那座屋子前。
因为拓跋嗣去时毛小豆的处在拓跋焘看来太过无情无义,所以他并没有像拓跋嗣之前交待的那样,在他身后尽力维系自己和毛小豆的关系。
不过拓跋焘也并没有改他父皇定下来的规矩,于是毛小豆身为一个男人,依旧住在已经易了主的大魏的皇宫里,只是在这六年里他也早就被人遗忘,仿佛他存在的痕迹也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
“六年了,陛下从未来过我这里,想必这次是遇到了什么实在过不去的坎了?”
虽然拓跋焘没有听先皇的叮嘱,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父皇关于毛小豆的评价是对的。这个汉人有着绝对的真才实学,并且能一眼看穿他所处的困境。
拓跋嗣曾经指点拓跋焘如果他当皇帝之后,朝堂上有任何解决不了的困惑就去求毛小豆,以一个单纯的失去了父亲的孩子的身份去求对方的话,只要不是和汉人打起来的事,毛小豆都有能力替他解决。
“他出身法家,朝堂才是他真正该去的地方,你年龄还小,只要求的时候装得可怜点,说这些为父我都还没来得及教你就去了,他那个面冷心软的……会帮你的。”
这些话拓跋焘本来是信的,但是当他目睹了毛小豆在他父皇驾崩那一天的表现,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其实面冷心也冷。若对方根本不在意他的父皇,又怎么会在意他还来帮他,自己又何必送上门去自讨没趣。
毕竟拓跋焘身为皇帝,哪怕对面真的是他的长辈,对面也真的是位得道高人,但他依旧有着皇帝该有的尊严,不喜欢那种有求于人时的低姿态。何况他也不信,他的朝堂上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汉人为他忠心耿耿地卖命,又怎么会因为少了一个毛小豆的指点就转不起来。
这种想法成功地践行了五年,然后去年因为连续几年征伐大夏,国内各大粮仓的储备已接近耗空。接着年底的时候,柔然大肆进入关内劫掠,整个沿长城以内的国境线上,各个位于边塞城镇内的百姓无不遭难,无论官府还是百姓的存粮都被劫掠一空,数州请求中央紧急调拨粮食振边。
而到了今年该春种的时候,包括都城平城在内的附近几个州府接连遭遇大旱。司农日前在朝堂上反复提醒,若三日之内周边再不下雨,所有后续的农耕时节都会被耽误,那今年这些州必将大范围欠收,最终酿成举国范围内的饥荒。
于是走投无路的拓跋焘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终于踏足了这块六年不曾来过的地方。
但六年间不闻不问,一见面就要人出手解决问题,如果对面是自己的臣子那还好说,毕竟无论是君王的重用还是冷落都能用一句天恩浩荡作为由。但对面那位是他要称亚父的人,拓跋焘可以一直不来这里,却终究不好对着父辈颐指气使。
“亚父,我……”
在拓跋焘支支吾吾的同时毛小豆替他开了门,门后的毛小豆表情依然是淡淡的。
当拓跋焘仔细地打量毛小豆,过了六年从少年长成青年的小皇帝至少认清了一点,哪怕此时已经四十出头的毛小豆身上依然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他身上有一种淡然的、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平静,而拓跋焘刚刚还烦躁不已的情绪就在这种淡然里慢慢跟着一起安静下来。
即使是有了六年身为皇帝的阅人经历的支撑,拓跋焘依旧没有在他的前朝和他的后宫看见任何一个和毛小豆相似的例子,于是他也就大概可以解,在拓跋嗣年少的时候与他遇见的毛小豆,是怎样用他的清冷和淡然改变了他父皇的一生。
“先进来再说吧,陛下。”
毛小豆让开身体让拓跋焘进门,但后者刚进门看了一眼就被这房间里的简单程度惊到了。就算这间屋子再偏它也是皇宫的一部分,但除了房子的大小还对之外,里面只有一张床榻,一张书案和一把带靠背的胡床,其他的家具都到哪里去了?
“是哪个宫人胆敢如此克扣,孤要治他的罪!”
“陛下误会了,这里比较偏,周围住的都是宫里的下人们,他们那人多事杂,东西坏得多却很少能有汰换,我一个人住只用得上这点东西,多余的就不如给他们用了。”毛小豆看了看他的家具又看了看拓跋焘。
“也是,陛下没去过汉地,想必是不习惯汉人那种跪坐的,那陛下坐那一张座椅,我跪坐就好。”
“不不,焘儿不能让亚父跪着自己坐着的,不如……请亚父陪我去一个地方。”
拓跋焘本来就是来求人的,又因为自己不闻不问六年让毛小豆一直保持这种生活水准,各种情绪交织下想起拓跋嗣当年的那句交待。
“如果他还不肯同意,那你就带他去你皇爷爷和父皇的禁地那,他看一眼那里就会帮你了。”
“看来困扰陛下的事真是挺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