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
“你知道我叫什么吧。”
他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我不清楚。”
“玖,我是玖。”
“玖。”他的眼睛竟然带上了笑,“适合你。”
这一刻,我屏住了呼吸,忘记了整个世界的架构,满心期望事情如同我想象般简单,只愿不要醒来。
“起床了!”我抬起头,眼睛几乎睁不开,艾米的声音在远处回响,“早上有实践课,太阳又这么大,真的好烦啊!玖......快......起......来.......来......来......”我皱了皱眉头,再次闭上眼睛。
“你吃饭时睡着了。”
“是……么,这是哪里?”交感神经取代副交感神经发挥正作用,甚至达到异常程度,从而导致心脏在胸腔里如同撞击着鼓面般跳动,简称心悸;心肌收缩力的强度和速度提高中,收缩末容积增加,这一切都是从深度睡眠中突然醒来的症状。另外太阳穴还隐隐作痛,口干,想喝水。
“临时住处。”我坐在只有一间房,木制的桌、椅的极简巷子楼的床上
“你感觉如何。”
“嗯,还好,只是......”坐起来就头昏。“什么时候去拿东西?”
“不需要了,现在你要做另一件事。”
“什么?”
“今晚五点,佐尔伦街见。”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桌上,“喝了。”我深吸一口气,挪下床,脚步沉重地靠近桌边,一只手撑住桌边,另一只手端起瓷碗晃了晃,全身的重量都下压,迷走神经已经好久没有作乱了,“药吗?”
“啊。”他轻声道。
3
学校的皮划艇队取得了几年来的第一次冠军,作为在校际皮划艇比赛中有着“万年第二”之称的队伍,他们顺理成章地登上了校园小报的头条;我去听了毕业季的讲座和音乐会,两者都让人昏昏欲睡——周围人高涨的情绪使我疲惫。
Rolling in the deep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我就有离场的冲动,某位将要离职的音乐系教授评价这间学校的乐团在和现代接轨的同时也逐渐失去百年的传统,这并不是没有根据的话,在学生间人气极高的几位教授在精于古典的同时更偏向于当代的流行,以他们为主导的乐团在毕业生音乐会上演奏的全是流行音乐正是一种体现。或许是考虑到比起恢弘的交响诗篇,在街巷中被人人口耳相传的乐曲更不易使人入睡的原因,但整齐划一的歌曲串烧风格倒是另同我一般喜于沉浸在韵律性更强的上世纪和多个世纪以前风格中的人们不乐。
我站在石桥上看远处,灯光半明半暗地落在默默的流水上,连成一条不知将要通向何方的路。撑着船篙,似乎要没入黑暗中,拿起手机放起我唯一能背下谱的钢琴曲:《Clair de Lune》,作为一个学竖笛的人,为了弹好它,我花了两年,不仅基础的《哈农》系列和《车尔尼》系列被翻破了,还厚着脸皮一直在蹭选修的钢琴课(没有多余时间完成课后的练习而没有选修,听说那位说话温柔似水的女老师发起脾气来很是可怕),演奏踏板踩了千次,更不用说为了掌握最难控制的手指轻柔力度挤出时间经过了接近于自我虐待的强迫式训练(有段时间上下课都在小跑),接近专业钢琴水平的好友是我的首位听众。
“你和这首曲子融为一体了。”
“试着做一个钢琴家吧,玖,你的天赋超出一般人。”
她开玩笑似地说,我摇了摇头,没放心里去。
我喜欢竖笛,喜欢听从它并不华丽的身体倾泻出连绵不断的,同翱翔般的轨迹。而这首曲子,不过是我为了证明自己能力的炫耀物。
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我想睡在花园冰凉的石凳上,一抬头就能看见昭示晴日的满天的繁星;我想睡在图书馆的书架间,伸手就能抚到古书的柔面;我想睡在高大的榕树上,感受树木吞噬时光的脉络。我想在梦里见到他,脚步一顿,单手扶上额头,我必须清楚什么是现实什么是理想,梦只是为我与他,我理想中的他,饱含着我自身的影射的他提供交流,并通过交流更清楚地认识我自己,体验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奇妙经历的地方。
啊,虽不是真实,我也愿意为此付出,哪怕使我的想象力濒于枯竭之地。
夜太静,我却无法入睡。他给我一种假象——与我所知的行事方式很不相符——像一片被打磨后的玻璃,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与渴望。和他待在一起的一个月里,我和他一起过着相对他的身份来说可被下定义为隐居的生活,想法分裂成两种分裂成两种:一为这是真实的库洛洛·鲁西鲁的一面,另一面充满了血腥和恐惧,二者根据情境不同而改变;二是他在我面前凭着良好的伪装素养和丰富的实践经验进行了隐瞒,刻意表现出他倾向于展示给我的一面,其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视——因他从不与我讨论严肃话题,也许是因为我不在他面前看书的原因。
我闭着眼睛半睡半醒,三点半时彻底清醒,睁开眼睛,像见到世界末日般看着他在烛光下的脸庞,温润而沉默。犹豫了片刻,我终是说话,\\\"每天都这么晚睡会死得很早。\\\"顿了一两秒又补充道,\\\"对皮肤也不好。\\\"
他抬起眼皮幽幽地看了我一眼,让时间走了一会儿后轻声说:\\\"那睡吧。\\\"便吹灭了烛火。刹时一片从人类文明诞生前延续至今的黑板笼罩了整个房间,我能听见他轻微的呼吸声,好像在听夜里唯一一缕风。他走向旁边的床,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