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好像已经受不了了,想要消失了。家里的事,学习的事,她也不清楚怎么会这样。事后想来,她就像是吃下了吐真剂,不可能再有一次。
“没有你这个家得散啊。”仁王说。
“这是什么说法,”美和弯起眼睛,“要说的话,你也一样吧。”
她隐约知道仁王是家里的第二个小孩,哪怕和她并不完全相同,二者之间共同的地方比其他的要多。至少,她和他呆在一起时,哪怕两个人都不说话,也不会产生任何不舒服的感觉,好似这就是自然的状态。
“是这样没错。”仁王道。
不过他选择了让自己成为引人注目,而美和则将她自己的存在抹去。
——“其实做自己想做的就好了。”他说:“你可以的。”
美和印象中,是如此。现在想起来,仁王却觉得自己那时实在故作正经,连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都不自觉得握成了拳头。
姑且先去旁边商场买了能穿的衣服,店员眼里看来是莫名其妙的一对组合,要说是男女朋友,男方穿得端端正正,女方则完全是从家里出逃的干物女模样,美和在更衣间里才意识到自己还用夹子束起了刘海,怪不得额头发冷……
裹成粽子后,仁王若无其事坐在等待区,已经吃掉了两个橘子,他起身刷卡付钱,在美和道谢前,四分之一的橘子已塞到她嘴边。
可能是冬天太冷,人也懒了,美和没有一丝犹豫就张口咬住。
手顿了一拍,仁王收回,眼中清晰压下。美和则着实吓了一跳,但仁王都没说什么,她过多表现出尴尬好像反而不好。
这样两人看来倒有几分像兄妹,店员笑着说步行五分钟内有寺院,正好是初诣,还有特别甜的米酒喝。
“新年就应该吃烤肉。”仁王说,看向美和:“怎么说?”
“啊,”美和道,“我都行。”
店员又觉得两人像恋人了。
“你选吧。”仁王道。
“……选不出来。”
“这是刚刚拒绝了和我一起电车旅行的人说出的话?”仁王道。
更像是吵架后的恋人了。
他们走后,店内一阵八卦,仁王在店里就多少有意识到,但美和完全没注意到了。
“你变强了。”仁王说。
“什么?”美和问。
仁王吹了声口哨,美和眯起眼睛,前者说:“对了,你不是很饿的话,我想到可以做一件事。”
当时两人下了列车,天色已晚,他陪她一起买了便利店的食物,一起走到了家附近。一个男孩冲上前来,对着美和叫“姐姐”。
“你和他说‘姐姐很辛苦’,要他照顾好我。”美和说。
“哈哈,我还说过这种话?”仁王的确忘记了。
他不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怎么能讲出这种风格的话,但他在现在却能理解当时的心情,哪怕那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他以为自己知道。
除了美和的弟弟,班上也有其他同学看见两个人了。第二天早上去训练,丸井却精准讲出他昨天的出门。
“你们交往了?不会吧。”红发的甜食派说。
仁王本来可以直接回答,听到否认后,反倒好奇起来:“为什么不会。”
“因为,”丸井思索说,“不,美和确实很容易被你骗到。”
“喂喂……”
“什么啊,果然是乱说的。”丸井道:“但你瞧着吧,学校里肯定会传上一阵。”
柳生后来也和仁王讲了一通,要遵守风纪之类的话,仁王只觉得头大。他没想到麻烦的还在后面,班上黑板不知是谁直接画了两个人的相合伞上去,还是丸井机灵,和人假装打闹,用板擦擦掉了它。
美和在位置上,心情本来还好,但她和仁王哪怕是对上视线,旁边都有其他人看来。
好像哪里都有人盯着,她真的受不了,几乎差一点儿就要跑到所有人面前澄清,又或者对仁王说“以后不要和我讲话了”。仁王的音乐成绩实在叫老师受不了,偶尔会被老师派去做些跑腿工作,作为交换在练习的时候对他放水。
美和是转学生,学号在最后,靠门最近,就会被老师一起叫着和仁王一起,搬东西啦,收拾啦,还有要美和做简单的弹奏,仁王示范容易跑掉的地方。
仁王每次都插科打诨,完全不在意调侃,老师一直说他的声音是非常好的,就是跑得莫名其妙。
“哟,仁王太太。”有男生对独自走着的美和叫道。
美和抬头看了过去,一点儿没表情,男生好像觉得没意思,之后也没这么做了。
但是,她的心里却有火山小小爆发。
最后是三年级的修学旅行,九月份,去的是冲绳。在太阳和大海下,套在脖子上的花环一片又一片掉落。
最后一天的晚上,美和坐在能看到海景的落地窗前,家里打来电话,说弟弟摔倒了腿,本来只是普通的聊天,后来突然说到她,意思大概是她现在人回不来,根本做不了什么。
那些放在包里的纪念品,她忽然很想让它们全都随着大海飘走。
还没到查房时间,她抛去了海边,本只是打算散步,热风打在脸上一阵阵,面对着一直在涌动回应着所有存在的大海,美和蹲下了身。
她的眼泪掉了出来,呜咽声冒出又消失。
回了住宿地,仁王一个人在贩卖机前。
她不想说话,准备走过去,他已经拿出了一瓶可乐,要塞到她的手上。
“眼睛太红了,”他说,“这样明天会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