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体被抽出养魂珠投入法阵,重塑身体融合魂体的痛苦甚至比当初散魂更甚,他却根本顾不上。阵法才暗淡下去,他甚至未来得及睁眼就一阵天旋地转,被钟鼓随手丢出了不周山周围,远远落在了千里之外的山林之中。他心惊不已而又满是期盼的睁开眼,在身旁不远的草丛之中,找到了昏迷不醒满身鲜血的她。
他终于再次有机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拥抱她。
周围荒无人烟,没见到熟悉的药草,她身上的伤尚未愈合不便移动,而她衣襟之中还有的几株药草尽管不知为何仍旧生机勃勃,他却清楚地记得她吞下后的痛苦。于是,他只能将她抱在怀里,静静地小心地等在一边,等着她的自愈之能缓缓地愈合身上随处可见的可怖伤口。
意识沉沦昏迷着的她眉头紧缩似乎并不安稳,他无法缓解她的疼痛,指尖甚至不敢太过用力,一次次轻轻按抚着她的眉心。他就这样专注地看着她,心疼愧疚遗憾欣喜,太多情绪在心头翻滚奔流,却又尽数被堵在心口不知该如何纾解,此时此刻他只是怀里抱着这个人,就已经几乎止不住颤抖的手臂。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周身的伤口都已收拢愈合只留下浅淡将褪的疤痕时,她终于有了动静。
她的眉头拧得死紧,紧闭双眼轻轻颤抖起来,仿佛在极深的梦魇之中挣扎,慌张地不断重复着:“……缙……云……缙云……缙云……缙……”
“芸昙。”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一紧,凑近了几分轻声试图将她唤醒:“芸昙……醒醒。芸昙……”
熟悉万分却又已多年不曾再闻的声音轻柔地响在耳畔,带着模糊的不真实感。意识慢慢回笼,她想起了昏迷前看到的一切,急忙睁开眼睛——
浅淡的月光之下,她面前的这张脸,这样熟悉。她所有的声音都梗在喉间,愣愣地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温暖,真实。
他是她最深的记忆中的样子,没有白发,没有妖纹,没有身体随时可能崩溃的危险,没有时刻萦绕在眉间的轻郁……他的眼睛在夜色之中那样明亮,那样柔和,带着她此时此刻无力多去分辨的情绪。那样熟悉,却也那样陌生。
缙云……
这个人,刻在她的心上,是她走过的千载岁月中,唯一的求索。
“缙……缙云?”她沙哑着声音,抚上他脸颊的手指僵硬地有些发抖。
“是。”
“……缙云?”
“嗯。”
“缙云?”
“我在。”
……
她不断地低低轻唤着,千载光阴,她只做着这一件事,如今这个人就在眼前,她却又有些怯懦地不敢相信。一次一次地呼唤,看着那个人熟悉的样子,听着他耐心而又柔和坚定的回应,她恍惚的眼神慢慢凝聚起渐强的光彩,也聚集起淡淡的水光。
“缙云?”
缙云抬手将她轻轻触碰在自己脸颊上的手掌握在自己手心:
“芸昙,我回来了。”
这一句话,冲垮了她心中已经摇摇欲坠的堤坝。许多年的追寻终于在这一刻圆满,她有些惶然,而又生出莫大的委屈,在心头不断冲刷的狂喜之下仍旧不可忽略。她猛地伸出双手死死地锢住他的腰,贴在他的胸前放肆地痛哭起来。一时之间他,她也分不清自己在哭什么,明明,是个该如此喜悦的时候。
他揽着她的腰背,任由她眼中垂落的泪珠砸在自己心口之上,烫得他的心泛起阵阵的绞痛。
钟鼓以龙魂草为他重塑了身体,随手依照她和他自己记忆之中的模样化出的衣物,正是当年在轩辕丘的模样。此刻她的泪顺着他胸口的皮肤滑下坠落,感觉如此清晰而深刻,一颗一颗都如同重锤落在他心上。
他笨拙而小心地抱着她,不知该如何安抚,不知该如何诉说,只得轻拍着她的肩,无力而又有些无措地看着她哭尽了力气,在他怀里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但这一回,她的气息稳当了许多,眉头也终于松开,尽管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神色却缓和下来,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丝轻松的笑意。
他伸出手,指尖细致而又轻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珠:“……芸昙……”
芸昙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木屋之内,身边没有旁人。回过神来,她愣了一下心头一惊,而后猛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胸口,果然没有了那颗戴了两千年的珠子!她猛地从床榻上跳下来,什么都顾不得地往外冲:“缙云!缙——”
才推开木制的门扉,她就看到了手里拎着一些东西,正走过来的缙云。
屋外的阳光十分明媚,映在他身上仿佛发着淡淡的微光。他在阳光之下朝她大步走来,仍是她记忆之中,落入魔域之前的那个模样。他仍是在轩辕丘时的那副打扮,浓黑的头发顶端略有些凌乱,发尾束成的发辫垂在身后。他赤着大半上身,麦色的皮肤肌肉线条分明,在阳光之下充满生机与力量。
“芸昙。”在她呆愣在原地的时候,他已经疾步走到她面前,放下了手上的东西皱着眉头看着她仍旧显得有些苍白的面色。不周山上所受的伤多少有些超出她的自愈之能,即使外伤都已经愈合得没有痕迹,受损的身体却仍旧十分虚弱需要时间慢慢修复。
芸昙有些怔愣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挡出了一点阴影,一时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是做梦,不是幻觉,他真的……回来了……
看着她单薄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缙云的眉头皱得死紧,放下东西空着的双手伸了过来,将有些呆呆的她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简陋的木屋里面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