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随海点点头。
不论是随宴还是随海,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原先平和无比的佘州,就快要变天了。
两人各自回了自己房间,随海还要出去,她千叮咛万嘱咐让随宴呆在客栈里别乱走动,随宴被她闹得没脾气,乖乖点头。
随海这才跟着她带来的那几个掌柜的出门了。
等人一走,随宴立马敛了神色。
方才随海说的话不无道理,她本就是为了随师而来,那么不小心遇到随师,被她送去客栈,自然也能讲得通。
可是……
随宴一只手撑在桌上支着脸,另一手在桌上轻轻敲点着。
她想,随师到底在想些什么?
原本看她离开时的那般决绝,随宴还当她要断了同自己的师徒情分,可若是昨晚好心送自己去客栈的人真是她,随师似乎又没有自己想得那般绝情。
“唉。”随宴哀哀叹了口气,“枉我活了二十多年,连个十几岁的丫头都看不透。”
她不再妄自揣摩,决定主动出击。
随宴动作利索地换了身干净衣裳,留了张纸条在桌上便出了门,她要再去昨日那个客栈外候着,随师要是担心她,或许还会折回来再看她。
她念道:“我就不信,这回抓不到你。”
到时候,就是螳螂捕蝉,蝉却在后了。
随宴还拿了顶帽子,薄纱罩着,随师应当是认不出她来的。
收拾妥当,随宴终于出了门。
她走后没多久,靠江那边的窗户被人打开,一个人影身手利索地翻了进来,在地上滚了几圈之后立刻站稳了。
来人正是随师,她昨夜回了若水阁,辗转睡不着,索性爬起来,去随宴的房门口守了一夜。
从随宴离开那间客栈,到随宴见到随海,两人之间的姐妹情深全被随师看了去。
她有些漠然了,只远远地抱着剑,睨视着她们。
这会儿在窗外偷听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随宴出去逮自己了,随师没忍住翻了进来,要么是想看看随宴住得如何,要么是想……在她停留过的地方也停留一会儿。
她环视一周,屋内干净整洁,东西都摆得齐整。
也对,随宴本就是个爱收拾的人。
随师的目光便落在了随宴的床上。
以往她们一起睡时,醒来后都是随师叠的褥子,随宴虽说也会叠,但总归叠得没有随师那般方方正正。
这会儿褥子松松垮垮的,随师看不下去,将剑放在桌上,挽起袖子走了过去,伸手摊开褥子抖了抖,想帮随宴叠好。
这一抖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随宴的香味从褥子间散了出来。
随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从前和随宴睡在一张床时,自己总能闻到的那股幽暗的香气。
她觉得那股香气像是能够安神,自己每每嗅到,很快就会放松下来,接着就能够陷入梦乡之中。
这张褥子……
随师捏着褥子的十指紧了紧,微微低下头,将褥子凑近到鼻间,深深地闻了闻。
这个……是姐姐的味道。
是随师从前一直妄想感受、却从未感受过的味道。
她贪心,自己主动找上门尝了几口,甜是甜,可回味起来,却是苦的。
一个不要她的姐姐,自然不是她的姐姐。
随师有些放空,也就没注意门外不知不觉多了个人的气息,门被推开的瞬间,她才恍然清醒过来。
转过身,她看见方才明明已经离开的人又回来了。
随宴撩起自己帽上的薄纱,双眼半是无奈又半是失望地看向了她。
那声呼唤,时隔短暂的分离,随师还是终于听到了。
随宴摘了头顶的帽子,扬手抛到一旁,叹了口气,喊她,“小师。”
随师像被人点了穴似的,连眼都一错不错,脑子霎时转不动了,但两只手还知道及时松开了褥子——因为那让她看起来像个变态。
随师喉间动了动,想要应随宴一声,却不知道是该喊她“师父”,还是喊她“姐姐”,又或是“随宴”。
她已然不清楚自己该如何看待眼前这个人,更不知道自己那点仅剩的期盼,到底是在期盼着什么。
随师眨了下眼,她的眸子又圆又亮,常常是冷得像霜一般,此刻却晶闪闪的,好似被水染过了。
随宴看着随师的眸子,又一次被小师的美貌惊得愣神了。
“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了。”随师不喜欢当下尴尬的氛围,拿起淞月剑就想走。
随宴反应迅速,立马抬手按在了剑上。
她又觉得奇怪,自己明明只有蛮力,随师却有功夫在身,可她一使劲,随师就不动了。
随宴冷了冷自己的眸子,不带情绪地看向随师,“前几日撞上一位少年,手里拿着你的冷霜剑,想必是你送的?”
随师不明白她要问什么,但还是点了头,“嗯。”
下一瞬,随宴却扬起一边唇角,“所以,小师喜欢师父送的剑?”
随师:“……”
掉坑里了。
她没工夫跟随宴扯东扯西,稍一使力将剑夺了回来,只说:“我走了。”
既没应那句喜欢,也没应那句师父。
心里乱七八糟的,随师发现,自己在随宴面前好像无法做到冷静。
是她这些年将随宴的虚影虚构得太好了,以至于自己发现时已经用情至深,明明见了这人不过一月有余,心里却都快要难以割舍了。
孑然一身而来,她就不该有这种心思。
程青云说得对,冷情不是冷漠,冷情只是为了确保自己绝对的安全。
随宴清楚自己拦不住要走的随师,她这番来就是要找到随师,然后将她带回瑞城,带回自己的老宅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