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程青云狐疑地转头看着平阳侯,眼神示意道:“你不说些什么?”
平阳侯也喝了口茶,目光却落在了帐帘上,程青云明白过来什么,脸上摆出些无奈,起身出去守门了。
随师不想面对宋鸾风,也不想面对平阳侯,她甚至希望自己就是随家的一个没人要的孩子而已,也好过眼下要面对自己身上背负的那么多阴谋。
她知道到底躲不过平阳侯,也到底躲不过自己的命运,出声道:“侯爷有话便说吧。”
“不必防备我。”平阳侯微微一笑,“你是定安的孩子,往后叫我平阳叔,如何?”
“平阳叔。”随师从善如流地喊了他一声,继续问道:“叔叔有话要说吗?”
“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参与先行军吗?”平阳侯看着随师。
“替父报仇。”随师接道,“还有随家园的仇,一并了了。”
“倒是聪明。”平阳侯喝了口茶,又道:“但,却又不止于此。”
随师实在没兴致打哑谜,“侯爷什么意思?”
“说了叫我平阳叔。”平阳侯小孩似的,犯起轴来,“改了称呼,我再告诉你为何。”
随师呼出口气,忍下所有的不耐烦,喊了他一声,“平阳叔。”
平阳侯终于喜笑颜开,“从前少年时,我和定安约定,日后不论谁有了子嗣,另一人都要将对方的孩子视如己出……若是他还在,你大概会对我更和颜悦色一些。”
随师不太喜欢听什么如果,但是平阳侯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却实在悲伤,她只好接道:“平阳叔……为何没有妻儿?”
“我沉迷于习武,打算将这一生都用来保护大梁的百姓,以及我想要保护的人。”平阳侯不知想起什么来,眼神廖远,“有了妻儿,我的顾忌更多,软肋更多,所以我不要。”
随师看着他,同意似的点了点头,“不要才是对的,你们以为的幸福,其实只是加诸于他人的痛苦罢了。”
平阳侯听了这话,微微有些错愕,可转念便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的女孩,历经太多,也难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小师,我这样唤你可以吗?”
随师点了点头,“平阳叔,你随意就好。”
“让你加入先行军,是想让你好生表现,日后到了要紧的时候,能够靠自己的本事赢下一席之地。”平阳侯眸光深深的看着随师,“这天下,我迟早要打下来,然后……”
他止住不说了,脸上浮起一个浅淡的笑意来,“总之,你要在军队中站稳脚跟,不要想着自己是个小姑娘,你父亲是个大英雄,你也可以是。”
“打仗我清楚,不用你说,之前回瑞城时我已经打算好了,过完年便去找你们。”她这话不假,跟着随宴回去,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过完年了,她还是要上战场杀敌,挽救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血脉里流着的忠诚,到底没在她这儿断了。
只是,随师嘲讽地勾着嘴角笑了笑,突然问道:“平阳叔,你这么做,是想替定安候正名?”
她到底不肯喊一声爹娘,平阳侯却并不气恼,“是,我必须要让天下人知道,定安是忠臣,是好人。你是他在这世间最后的血脉,自然也是我剩下全部的希望。”
“希望?”随师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她想了想流落的过去,又想了想缥缈的未来,觉得这个词真是太过可笑。
平阳侯自然没略过随师的眼神,顿了顿,又道:“说起来,你和你那个师父,怕是也不简单吧?”
随师立马抬起了头,有些不安地看向了眼前的男人,“平阳叔这是何意?”
“随姓,戏园子……”平阳侯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勾起了唇角,“那位随姑娘,仗着随姓之人众多,竟做起了老本行,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以平阳侯在江南的势力,不可能查不到他想要知道的东西。随师垂了垂眼,明白他已经知道一切了。
“我唯一不解的是,”平阳侯止住笑意,看向随师,“你五岁时被青云捡到,身边并没有随家人跟着,这是不是说明,那随姑娘不打算从了随家园家主的意志,要护你周全?”
随师想起自己流离辗转的这些年,就像是在沼泽里求生一般痛苦,她从未觉得自己安定过,最后也只有拼力到了随宴身边,才能觉得稍稍安心。
可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她却发现自己信错了人,自己那摇摇欲坠的安定感,竟然托付在了一个无情无义之人的身上吗?
随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没有胆子去猜测随宴的想法,她甚至不敢说自己了解随宴,那人将弟弟妹妹看得如此重要,做出抛弃自己的事来,无疑是明智之举。
随师不敢再想下去了,这样的明智之举,她怕会又一次捅穿自己的心。
“如今的太子,秋饶霜。”随师飞快转移了话题,正色道:“他并非秋云山所出。”
“这个我知道。”平阳侯眸中流露出凶光来,“那日我跟他交了手,本可以取他性命,但最后却收了几成力,让他逃了。”
随师要说的还没说完,只好先问,“这是为什么?”
陆羽桥对自己有恩,自己不杀他,这能理解,平阳侯又是怎么了?
“我了解到,当年载着秋饶霜父母的那艘商船,是秋云山派人毁了的。”平阳侯五指紧紧捏住了瓷杯,恨不能就当它是秋云山,给一把掐死了。
“秋云山想要个儿子来做他的太子,他要求多,那孩子年纪不能过大,相貌气度还要上乘,他四处派了人作乱,害得那阵都京内流民剧增,孤苦无依的孩子更是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