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九颠了颠自己的荷包,转头看着队伍里唯一一个女儿家,“小师有什么想要的没?”
随师摇了摇头,“谢谢师叔好意,我东西都够了,不要什么。”
江新添举起了一只爪子,“师父,实不相瞒……”
白三九阴恻恻地看他一眼,“嗯?”
江新添抖了抖,爪子屹立不下,“我想要……”
随师在他腿上踹了一脚,“要什么就直说,磨磨蹭蹭的,烦死了。”
江新添:“……师姐,我想要师父给我买身新衣裳,花纹要和你身上的一样的。”
衣裳?
随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衣服就是随宴给她备上的,而江新添格外在意的花纹,还是随宴亲自画出来去找裁缝做的。
她勾勾唇角,“世间仅此一件,你买不着的。”
江新添,“为何啊?”
“没有为何。”随师抱起了手臂,斜斜睨着他,“我劝你,少觊觎我的东西。”
江新添正要回嘴,白三九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一下,“行了!战场上跑慢一步差点被人杀了,还有脸要这要那?”
江新添:“……”
随师光明正大地嘲笑一声,抬步先走了。
白三九也怒其不争,领着人随随师走了,江新添在冬末的江南感到了一丝伤及心肺的严寒。
粗糙汉子,但凡有点银两,要么就是吃顿好的,要么就是添置一些衣裳和兵器,一天下来,很快都心满意足了,准备打道回营。
几个师姐替军营里添置了些初春盖的薄褥子,用马车拖了回去,随师倒坐在马车上,任由周遭场景一一往后退去。
他们出了城门,没走出多远,碰见了几个挑着担子的老人家。
随师多看了一眼,有个人担子上还剩了最后一支簪子,白玉制成的,图案是云雾,看上去气质极其典雅。
她想了想,从马车上跳下去,走到那老人家身边,掏银子把簪子买了下来,好生地收了起来。
老人家感恩戴德的,“多谢姑娘啊,今日我总算是将东西都卖了出去。”
随师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那老人家却看她模样标致,好奇道:“姑娘,这簪子可是送给如意郎君的?”
郎君?随师古怪地看了老人家一眼,也不答话,追上马车就走远了。
宋鸾风到底是个侯爷夫人,还是平阳侯昔日旧交的夫人,打仗艰苦,金贵之躯自是不能跟着他们一道吃苦。
于是平阳侯在庆余城的城郊给她买了栋宅子,让她安心住着,还找了人专门照顾她,将她的生活恢复到了从前在侯府时的状态。
随师听了这番安排,也没做什么反应,宋鸾风不在她身边,她只觉得清净。
但宋鸾风却不太愿意领这个情,那宅子离营地不算远,他们去偷袭秋云山的那阵子,她偷偷去了营地两回,没碰上随师,只能失望而归。
这天她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消息,知道青云帮的人要进城,下午的时候便等在了他们回去的必经之路上,执拗地等到了夕阳西下之际。
马车离近的时候,江新添先看见了宋鸾风,他用手肘戳了戳白三九,往前努了努嘴,“师父,快看。”
白三九望了一眼,叹了口气,回头吩咐道:“叫随师一声,她娘在前头。”
话轮番传下去,到了随师耳朵里,惹得她脸一黑,沉着脸走到了宋鸾风面前,“你在做什么?营地位置不能暴露,你不要总来找我。”
“不是的……”宋鸾风一下午滴水未进,唇都有些干燥了,她柔和地笑着,“舟儿,娘就是担心你,想多看看你。”
“看过了便回去吧。”青云帮的人从她们身边经过,频频打量着,随师脸上有些挂不住,感觉自己还像个离不开娘的孩子似的,别开了脸,“我会照顾好自己,尽量不受伤,你放心吧。”
宋鸾风哪儿能放心,她在怀中掏了掏,摸出个平安符来,递给了随师,“舟儿,这是娘近来去庙里求的,你带在身上,娘好放心,行吗?”
随师盯着那个平安符看了一会儿,从自己怀中也摸出个什么东西来,摊开一看,正是随宴给她的护身符。
“这个,我已经有了。”随师道。
宋鸾风眸光闪了闪,伸出去的手僵住了,“这是,谁给的?”
随师把护身符收了回去,和自己买的簪子放在一处,道:“在意我的人给的。”
“好,好……”宋鸾风明白自己急不得,收好东西之后,身子站得直了一些,“既然如此,舟儿便先回去吧,天快黑了,娘就不留你了。”
随师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回去的路上,多注意。”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走了。
宋鸾风看着随师走远,慢慢追上青云帮的队伍,和那些人融为了一体,最终被天际的夕阳吞没。
她紧紧揪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满眼的不舍和留恋,恍惚间仿若看到了,多年前,她送走刚出生没两个月的容轻舟时一幕。
随峥的夫人和她同住了五个月,两人一同养胎,怕招惹事端,只有随峥在照料着她们二人。
随夫人先生产,还没过一个月,宋鸾风就生下了容轻舟。等她们俩坐好了月子,身子骨恢复了,随峥和他夫人便带着两个孩子回去了。
宋鸾风送他们离开的那天也是如此,夕阳无限下坠,却又似乎永不停止,那灿烂的光影始终挂在天际,渐渐远行的人影逐渐拉长,再拉长。
她的孩子在马车中啼哭,也不知是明白此刻要离了母亲,还是在忧虑往后人生难以预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