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随宴从医馆出来,转头去了商行看望随河,还给她带了些新鲜的庐山云雾茶叶。春季雨水充足,庐山大雾,此时的云雾茶叶最是鲜嫩。
随河忙得头重脚轻,等随宴来了,才终于能够坐下,她抹抹额角的汗,叹道:“大姐,这天越发热了,也不知道随海有没有带薄一些的衣物……”
“小河。”随宴将云雾茶叶放在一旁,想了想,还是道:“按说,大姐也不该管着你那么多,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你为何总直呼你二姐本名?”
随河一怔,她是真的喊顺口了,随海没让她改,她也就习惯了,没想到在一贯古板的大姐面前疏忽了。
“我……”随河吐吐舌头,回道:“想喊便喊了嘛,随海又不比我大多少,直呼本名——我觉得亲近!”
“你们是亲姐妹,还要多亲近?”随宴笑着睨她一眼,本是调笑,可随河却转瞬变了脸色,“怎么了?我话说错了?”
“没有,大姐没错。”随河理了理心绪,没让随宴看出端倪,“我和随海……是亲姐妹,若是能更亲近,岂不更好?”
商行的伙计端上来两杯茶,随宴口渴,吹了吹便喝下大半杯,“好,当然好了。你们都大了,我确实不该处处管着你们……唉,就是小师不在,我操心惯了,没人给我管着,不适应了。”
“当初大姐告诉我,说小师跟着平阳侯去打仗了,惊得我好久没回过来神。”随河感慨道:“从前我还不太喜欢她,总觉得她占了小诗的位置,不过眼下倒是改观了,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大概真是因为随师来了,随宴提起自己的七妹,倒没从前那般痛苦了,她牵唇笑笑,不再言语了。
北境覆灭后,她不知道当初的赵家怎样了,不过毕竟是富商,应当是有路子能够逃出生天的。
随宴没办法亲身去找随诗,只能日日挂念着,祈祷着,希望她能安然长大,然后和自己再见一面。
两个人一聊便说了许久,等到商行都要关门了,随宴这才起身离开。
随河要回随府,随宴回老宅,怕路上生出什么事故,随河还执意要找人送随宴回去,“大姐,我实在不放心,眼下这乱世……”
“无碍。”随宴回过头,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夜市,街面人来人往,分明是太平盛世的模样。
她摆了摆手,“你快些回去吧,怕是府里也有事要处理,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
随河拗不过她,只好点头放人走了。
回去路上随宴被深巷中飘出来的酒香吸引,忘了还要回家做饭的正事,脚一拐便钻进了巷子里,美滋滋地点起酒喝了起来。
可怜随清和惜阎罗几个,等饭吃等到望眼欲穿,饥肠辘辘。
顾八荒几次起身,“我去做吧,怕是没那么早回来。”
惜阎罗次次都按住他,“顾八荒,你明不明白,我为何要来这里蹭饭?不就是因为,我吃腻了你的手艺吗?”
她这话不假,但总让人感觉话里有话,桌上唯一没被吃腻的是随清的手艺,后者缩了缩脖子,才不愿意去沾那阳春水,猛地站起了身。
“怕是大姐又去哪里喝酒了,我,我出去找找吧……”他匆匆忙忙地拎了外袍穿上,像有鬼在追自己似的,连忙遁了。
桌上两人大眼瞪小眼,末了,顾八荒凑近,在惜阎罗脸上亲了一口,“你吃腻了我的手艺,可我还没有。”
这话说得流氓,惜阎罗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死远点。”
顾八荒委屈地耷拉下眉眼,又亲她一口,这才换到另一边去了,等着那个酒鬼回来做饭。
随清跑得比兔子还快,生怕被捉去了庖屋劳累。
他眼下排戏排得不多,一月也不过十来场,可是唱戏原本是他喜欢做的事情,但如此做久了,也是会心中生厌。
每日在戏台上扮成别人的模样,翻来覆去唱着那些看官爱听的戏,他慢慢也生倦了。
但过日子便是如此,大多时候,心中都是死水一般平静,少不得如此落寞空寂的时刻。
随清先去了几家酒楼,找遍了没找到人,又开始穿街过巷,一家一家地找了起来。
瑞城的酒馆无数,随宴又是个喜欢新鲜的人,誓要尝遍天下美酒,随清不费上一番力气找人,怕是难以找到。
很快夜便静了下来,宵禁都快到了,随清彻底放弃了。
他空着肚子,想着怕是惜阎罗和顾八荒怕是早就自力更生,已经吃过了。
他在深巷中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找到出去的路,没走出多远,突然听见了街面上的一些嘈杂声音。
城中尚有守卫,随清怕是有什么贼人潜了进来,一时不敢动弹,躲在巷子里看着。
不远处便是城门,随清看着那将领支开了城内巡逻的几队人,偷偷开了城门,放进来了几个人。
他心中猛地一动,难不成是叛贼?!
随清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身子又蹲下一些,让墙角的阴影彻底掩盖住自己。
只见进城的那几个人都身穿暗色衣裳,头顶还戴着帷帽,看不清面目。领头的那个进城之后还从怀里掏出什么给了守城将领,末了做了个礼,扶着身旁的人往街道去了。
随清看着他们一行人慢慢靠近,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直到他们从自己面前经过,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身影。
眼下江南起了战火,若是瑞城有贼人进入,怕是要搅得鸡犬不宁。
随清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犹豫了不到片刻,立马战战兢兢地站起了身,偷偷跟在了那些人身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跟到了城北的一处旧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