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就暗了,白日里还落了雨,地面留着轻薄的雨水。顾八荒背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鞋底踩在水上,溅起了几滴水珠滴落在裤腿上。
惜阎罗安静地趴着,突然又叹了口气。
顾八荒心里一紧,赶紧偏过头,“怎么了?”
“嗯?”惜阎罗也看着他,反倒觉得他奇怪,“我叹口气而已,你紧张作甚?”
顾八荒又收回视线,低低道:“同你有关的,什么是我不紧张的。”
“八荒啊。”惜阎罗的手在顾八荒脸上作乱,拿他当面团揉了,叹道:“真不知道我当初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你有时看似开心,却经常是难过委屈的。”
“我因何难过,”顾八荒应着她,双眼看着自己的脚面,“你不清楚么?”
惜阎罗自然点了点头,“我不是会装傻的人,当然是明白的。不过,我惜阎罗这辈子就不是个喜爱安定的人,更别说把心放在谁身上,你还是别肖想太多了,乖啊。”
顾八荒顿住了脚,喉间动了动,又道:“如若,问你这话的人,是随宴呢?”
“啧。”惜阎罗提起她还来气了,“就算是她问,我也是这么答!”
顾八荒听完,说不上是舒服了,还是更不舒服了。
他抬步继续走,抿紧了嘴。
惜阎罗继续道:“若你在意随宴,其实也不必。我对她,不过是多年肖想罢了,越吃不到越想吃,人不都是如此么?”
顾八荒不想听她说话了,“阎罗姐,你闭嘴吧。”
是他草率了,这人根本就不会对谁上心。
惜阎罗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合上了嘴,不再气人了。
但谈了这一番话,顾八荒也不知是突然顿悟了,还是突然豁达了,对随宴不再像从前那般斤斤计较了,心态好了不少。
再去赌坊里捉惜阎罗的时候,也只余气恼,不余心酸了。
惜阎罗回回都有法子安抚他,甚至还有法子迷惑他,好在顾八荒心志坚定,不然险些也被她拉进了赌局里。
因着上次的一眼,顾八荒也上了心,去赌坊的时候多了几个心眼,有时会四处找上一找。
可惜却没有再看到。
他放下了心来,觉着自己定是认错了人。
惜阎罗在外还颇好面子,一直去的那家赌坊里,几乎全部的熟客都认识了她,也认识了顾八荒,知晓她惜阎罗是个惧怕相公的家伙。
于是回去的时候,惜阎罗义正言辞道:“八荒,我绝不是个怕你的人!”
顾八荒一脸木然,“哦。”
惜阎罗又道:“这群汉子,竟然还敢看不起我?他们的夫人来了,一个个的不也是被提着耳朵抓走的?我好歹是被背回去的,这待遇能和他们一样?”
顾八荒吸了口气,“啊。”
惜阎罗摇摇头,“算了算了,明日我换家去赌,这一片的汉子,是伤透了我的心了。听说江边还有好几家大赌坊呢,也方便我看美人儿,还赌的大,我明日就去那里了!”
顾八荒不想管了,“……嗯。”
惜阎罗在顾八荒腰间摸了摸,摸走了什么,“别光嗯啊,我说,赌大的,大的!懂么?这些银子我就先拿走了,得先去探探底。”
顾八荒不说话了,“……”
“不要心疼银子。”惜阎罗掏出自己的荷包来,将银子都归到了一处,她晃了晃那荷包,银子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儿来,“我在此处已经赢了不少,明日去那边,人生地不熟,总得多备着点。”
“……你都安排好了,”顾八荒仰头望月,满心落寞,“我还能说什么?”
惜阎罗拍拍他的脸颊,“真乖。”
顾八荒在想啊,这幸福,为何遥遥无期?
何时,才能是个头呢?
他们这家宅不宁,随家却难得的平静了好一段时间。
随宴忙于学医,丹枫堂的事都不太管了,她看遥落闲着,便将事儿大多都交给了她,自己专心跟着老大夫学起了医术。
还别说,她确有些天分,那老大夫手下好几个学徒,随宴是最聪慧的那个。
被夸了一番,随宴心里起了些欢喜,面上装着不在意,“都是应该的,还是多谢老师傅辛苦教我。”
那老大夫摆摆手,进内屋会诊去了,留随宴在院子里认药材。
下过了一阵绵绵小雨,天终于缓慢放晴。
集市上也多了不少新鲜药材,随宴趁着好日头,将那一大竹篮的药材都揽了过来。
她忙完了一阵,用袖子抹了抹头上起的汗,眯眼看了看逐渐高升的烈日,抬脚进了医馆内。
刚坐下,外头就来了不速之客,惜阎罗的声音在几丈开外就传了过来,“随宴,随宴!我买了西瓜,又大又甜,可要吃点啊?”
这里毕竟是医馆,随宴不能直接关了门,只好心口一堵,看向了大门口。
惜阎罗抱着个圆滚滚的大西瓜,见随宴看了过来,故意冲她挑了挑眉,眨了眨眼,激得随宴暗自咬紧了牙关。
于是这烟鬼笑得更猖狂了,快步到了医馆里,一屁股坐在了随宴对面。
她招手喊来一个学徒,“有劳小哥替我切开,给我们二人留下两块即可,剩下的你们分了。”
那学徒喜上眉梢,当即就抱起了西瓜,在一旁咔嚓几刀,将最大的两块放在了她们桌上,其余人一窝蜂围了上去,几下就将剩下的瓜分干净了。
惜阎罗在两块大的里头挑了挑,将更大的那个推给了随宴,“快吃吧,光瞪着我,能解渴?”
随宴为她的厚脸皮折服,“你到底来作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