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怔怔看着走上前的男人,唤道:“父,父皇……”
这个夜晚,随家老宅门口,比任何一户人家都要热闹。
随师的脑子甚至还没想清楚秋云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随宴他们又从前厅赶了过来,像是听见了门口的骚动,都扎堆出来了。
随宴头还疼着,这会儿脑子也转的慢了,疑惑地走到了随师身边,问道:“小师,门外是什么人?”
随师往她身前一站,试图挡住她的视线,可奈何还需再长长个子,根本压不住随宴的目光。
随宴没见过秋饶霜,却是见过秋云山的,从前进宫的几回,远远地看过几次。之后家破人亡,那张脸更是时常出现在她梦中,次次使她瞬间惊醒。
等认出这是谁,又看到秋云山身边的遥落时,随宴才后知后觉的感到了漫天的窒息。
她从前晕船,是因为害怕被抛弃、孤苦无依的感觉。后来好了许多,可是心里总还悬着,总觉得某一天,不是定安候后人找上门来,就是灭了随家园的人会找上门来。
她提着心吊着胆,却相安无事地过了这么多年,殊不知,阴谋早就在自己身边埋下了。
随宴猛地起了耳鸣,有那么一会儿失去了全部的意识,她唯一想到的是——还好,随子堂被自己支进屋里去了。
秋云山唇边含着笑,他文质彬彬地笑着,见到秋饶霜的时候连眼神都没变一下,只道:“大过年的,原来我们会在此团聚,霜儿。”
秋饶霜从后怕中缓过一些,他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可火把照亮了他的视野,他分明看见了,秋云山身后跟着的那些高手,全是当初教他武功的师父,个个都是武艺高强。
他们逃无可逃。
秋云山暂且不去看随家的人,只盯着秋饶霜,“霜儿,听说前线败了?”
“是……”秋饶霜下意识回答了,后又咬紧了牙关,随师还在后面,他不能让随师伤着,“父皇……敢问父皇来此,是要做什么?”
“我已经不是皇帝啦。”秋云山摆摆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他这般的语调,这般的神情,要不是清楚他的本性,怕是会将他当做是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秋云山道:“霜儿,怪我,你也不是太子了……”
他说着,像是真觉得抱歉似的,满脸愧疚地往前走了走,“霜儿,你若还想当太子,我可以……”
秋饶霜忍无可忍地拔了剑,“够了!”
他的声音都在抖,“你,你别再往前了……”
“唉。”秋云山叹了口气,一口气还没吐完,旁边面无表情的遥落便上了前,几下就制服了秋饶霜,打落了他的剑,将人压到了一边去。
随清见了与平时全然不同的遥落,压着声音不可置信地唤道:“遥落……”
潭星听见他的声音,赶紧跑到了随清身边,抓紧了他的手。她自然明白,这样的震惊有多么让人痛心。
秋云山又往前走了走,这回挡在前面的是随师,他诧异地盯着眼前女孩的面容,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简直引得他不住发笑起来。
他又挥了挥手,自他身后上前一个人,看上去像是要对随师动手似的。
秋饶霜在一旁疯狂挣扎了起来,大喊道:“不要!秋云山,你不要动她!不是她,你要找的人不是她!”
“哦?”秋云山诧异地回过头,“竟然不是么?”
秋饶霜咬咬牙,看向了人群中的随宴,恨恨地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这间宅院里,进去搜一搜便知道了!”
随宴心里一颤,几乎是在哀求着,希望随子堂不要出来,不要离开那间院子。
秋云山的目光于是也到了随宴脸上,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你便是随家园家主的女儿吧?多年不见,竟长得这么大了。”
眼下老宅里人太多,随宴判断出秋云山带来的人定然不简单,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她伸手偷偷拉了随师一下,想要将人扯到自己身后去,可用力一拉,却没拉动。
她只好先放弃了,应道:“多年不见,摄政王爷竟还记挂着我呢。”
秋云山哈哈笑了起来,“我当然记得了,要不是我,你们随家园哪儿会死那么多人?想起那日的惨状,啧啧……哦,对了,听说你们都没见到家人最后一面?”
他哀哀叹了一声,“那日啊,我的人冲进了戏园子里,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搜过去,见到人,就拔刀杀了,那血喷出老远,血腥味太浓了……最后,一把大火,哈哈哈,什么都没了!烟消云散——”
他如同在讲什么戏似的,绘声绘色,手舞足蹈,背后的火光映着,像极了他口中的那场大火,让秋云山看上去就像个阎罗派来的鬼魅一般。
随家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恐惧和痛苦,随宴更是快被这滔天的仇恨淹没,她双眼慢慢红了起来,杀意尽显,“闭嘴!你来若是想取了我家人的性命,我就算死也要拉了你,一同去奈何桥上见我爹娘!”
秋云山又大声笑了起来。
远处的人不了解这城中一角的恩怨,照常放起了烟花,喧嚣灿烂之下,越发显得他的面目、他的声音可怖起来。
烟花放完了,秋云山还没笑够,他简直像个中了含笑半步癫的疯子,一直笑到随宴要拔剑和他拼了的时候,这才慢慢止了声音。
“丫头啊。”他意犹未尽地道:“死这件事,我可想了好久了!这天下,想要我死的人多了去了,能差你一个?”
随宴咬牙,“……那你到底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