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文礼却并不应她。
半刻钟不到,城里的大夫便上了门来。
宋鸾风这才明白,方才那少年原是出门替随宴找大夫去了。
然而,大夫来了,那少年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夫给随宴看诊的时候,宋鸾风便一直立在北屋的院子里等着。
她这趟来没见着随师,又听随宴说他们家跑了个孩子,听得她这心里是七上八下的,隐隐觉得随师像是也出了什么事似的。
宋鸾风双手合十,对着苍天轻声乞求道:“各路神仙,烦请保佑我的孩子吧,我的轻舟……”
随海和随河这天出门去交接商行的事了,瑞城原先有个同她们关系不错的官老爷愿意接手海河商行,而且给出了个不错的价格。
两个人好一番商议,决定留下两间要紧的铺子,一间管吃,一间管穿,虽说不如从前大富大贵了,好歹能够吃穿不愁。
随清一直在家里照料着随宴,但上午随海和随河出门时,随宴说自己不放心,让随清跟着她们去看看。
如此,便将一家人都支了出去。
她收好了包袱,决定天涯海角也要找到随师,却没想到,一开门就见到了宋鸾风。
更没想到,会那么突然的得知了真相。
这一遭昏迷,直到傍晚她才醒过来。
大夫走的时候交代宋鸾风,要给她熬一些补药喝喝,半月之内最好静养,不能再擅自动气了。
到底是老友和恩人的女儿,宋鸾风没法眼睁睁看着随宴遭罪,立马应下,找去了庖屋,给随宴熬了一下午的药。
宋鸾风将药端过去的时候,随宴恰好睁开了眼睛。
她又出了一身恶汗,梦里的随诗和随师快要一口一口将她的肉撕扯开来,她又惊又怕,可是却不敢往后退一步。
“随宴,你醒了?”宋鸾风见随宴睁开了眼睛,赶紧端着药去了她床边,扶着人坐了起来,“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白日里猛地吐了一口血,可将我给吓坏了。”
随宴看着递到自己唇边来的药碗,眉角抽动了几下,接着别开了脸,“我不想喝。”
宋鸾风看她如此不好受,也不逼她了,反将药碗搁在了一旁。
她想了一个下午,为何随宴听见“女儿”会如此惊讶,为何随宴频频提起随子堂,为何她心绪激荡到吐血……
老天,真是给他们所有人,都开了一个大玩笑。
“随宴。”
宋鸾风思索一会儿,抓起了随宴的一只手,柔声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是我想要问你的。”
“还有?”随宴的声音有些嘶哑,她突然扯唇自嘲地笑了一笑——眼下这境况,她怕是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于是,随宴便道:“夫人,您问吧。”
宋鸾风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我的孩子取名容轻舟,去了随家后,改为随诗。当年出逃,她定然是和你在一处的,可看你今日的反应,莫非是当初误打误撞的,将她……”
愧意汹涌地漫了上来,随宴愧疚、懊悔、自责不已,她记起这么多年的战战兢兢,却没成想一开始就已经做错了。
随宴敛下眉眼,眉心拧起,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侯爷和爹爹的嘱托……我那时,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照顾不了那么多孩子,我只能寄养出去一个……可是阴差阳错的,我将随诗当成了我的亲妹妹,却将自己的弟弟当成了夫人您的孩子……”
她说着说着便带了哭腔,一是对定安候、随峥和眼前三夫人的歉意,二是对无辜随诗的悔意。
随宴缓了缓情绪,又抬起了头,道:“小诗当年是被北境的一户人家领走了,那人家条件不错,她应当是好好长大了的。可这么些年来,我答应了那家的夫人,终生不会去寻小诗,于是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如今北境在战火中饱受磨难,是我无能,实在不清楚她的境况如何……”
随宴握紧了宋鸾风的手,只能一个劲地向她认错、告罪,“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看走了眼,选错了人……随家没能护住定安候最后的孩子,都是败在我身上了。”
“随宴。”宋鸾风替随宴擦了擦她脸上的泪,又唤她一声,想要让她冷静一些,“随宴。”
随宴眼里蓄满了泪,看着宋鸾风,只是哭个不停。
“我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宋鸾风拍了拍随宴的手背,等她缓过一些,这才道:“当年你将随诗送走后没几年,养她的那对夫妇便双双惨死了。”
随宴顷刻间怔住了,“什么?”
宋鸾风继续道:“随诗得了他人相助之恩,兜兜转转被青云帮的帮主相中,带去了莫回山上,学了武功,虽说也吃了许多苦,但好歹活下来了。”
“莫……”更大的真相在眼前缓缓铺开,随宴想到了什么,连呼吸都凝住了,她不敢再往下听了。
宋鸾风却并未停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最残酷的事实摊开了来,“可怜我儿,许是始终对你念念不忘……一路找到了瑞城,找到了丹枫堂门口,找到了你面前来。”
热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滚了出来,随宴猛地甩开了宋鸾风的手,整个人往床里一缩,像是怕极了似的,“小诗,小师?”
她哽着嗓子,“怎么,怎么会……”
随诗耳上有痣啊。
随师没有啊。
随师的名字……
都是自己取的啊。
可是。
记忆在她脑海里越发清晰起来了。
“呵……你,当真要我走?”
“要不,你收我为徒,我认你做师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