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腿在石床上呆坐了许久,等到天彻底大亮,外头终于传来了些响动。
想也不用想,待会儿要进来的人必定是秋饶霜,而且——是又多了一道伤的秋饶霜。
那厚重的石门缓缓开了,门开的间隙里,潭星往外一看,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那几棵红梅树,肆意绽放的红梅在幽深的山洞里,宛若几团火焰,每每都使得她目光一灼。
在那几棵树的缝隙中,她还能遥遥看见一个牢笼,那牢笼建在水潭之上,底下是一块白玉石,看着冰凉极了。
牢笼里的人,在不久之前,还是站着的,身上栓了铁链。
几天过后,那人便躺下了,再未站起来过。
石门开了又关,潭星再看不见其他了。
秋饶霜穿了黑色的袍子,怕是要遮挡什么,可那惨白的脸色却将一切都道明了。
潭星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便红了眼眶,“小桥哥哥……”
秋饶霜勉强牵动面部,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来,“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他拎了食盒来,里面不过两碗白粥搭几个粗馒头,但好歹能让他们果腹,不至于活生生饿死。
潭星又要去叫醒随子堂,但秋饶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他能睡,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潭星应下,“好。”
她端了粥出来,还拿了个馒头,吃了几口之后,眼泪还是啪嗒落了下来。潭星赶紧抬手擦掉,可是怪她没用,如何都止不住这泪。
“行了。”秋饶霜轻笑了一声,上前一些,用袖子替她擦了眼泪,“我来一回,你哭一回,再这样下去,你还要不要杀我了?”
最初潭星在这石洞里见到秋饶霜的时候,可是用看仇人的眼神恶狠狠瞪着他,还嚷着往后定要取他性命。
潭星只是哭,满嘴塞得都是馒头,哭起来看相还不太雅观。
秋饶霜替她擦了一会儿便收了手,坐在了一旁,任由她哭。他的目光落在那扇石门上,像是要透过这扇门,看见别的什么似的。
“那个人,到底何时来杀了我们?”潭星哭着,偏头问秋饶霜。
秋饶霜依旧盯着那扇石门,答道:“杀你们作甚?你们在他眼里,算不上什么。”
“那……”
热泪滚滚而出,潭星一闭上眼,眼前就是随师奄奄一息的模样,她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来,“那随师呢,他,他何时会杀了随师……”
秋饶霜敛了脸上全部的神情,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这个石洞里沉默地待了半个时辰,等着潭星吃完了,他又将随子堂的份端出来在桌上放好,没说其他,出了石洞。
走过那几棵红梅树,有几株梅花撞上了他的肩头,花瓣簌簌地落在了他的肩头,映着那身黑衣,就像血一般耀眼。
他到了那水牢门外,周围守了四个人,他走到其中一个面前,挽起一只衣袖,那手臂上满是一道一道的伤痕,眼下赫然多了一道新鲜的、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
那人看了,确认无误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开了锁,放秋饶霜进去了。
“随师。”秋饶霜轻唤了一声。
可躺在牢笼正中央的人,一身衣衫浸满了血迹,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般。
水潭冰冷,周遭还冒着压不下去的寒气,随师就一身单薄衣衫,整个身体也像是要被冻住了,即将变成坚硬的冰块。
走近了,秋饶霜慢慢听见了轻微的呼吸声,不算绵长,很短促,可至少是有进有出的。
他蹲下了身,打开了带来的医箱,安静地拿了一些药出来,犹疑了片刻之后,还是伸出了手,拉过了随师的一条手臂。
说是人的手臂,可温度却已不似正常,低得可怕。
而且,比起上次他看到的,这回随师的手臂上面明显多了几道鞭痕。
秋饶霜紧了紧拳,眼神凌厉地看向了外头的几个人,声音如冰一般,“何人打的?”
那四个人皆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屑的气来,仿佛在嘲笑他的多此一问似的。
无人应答。
秋饶霜咬紧了牙关,拼命忍耐着,动作尽量轻柔地替随师上好了手臂上的药,又替她包扎了起来,怕那水潭的寒气侵了进去。
哪怕他这番举动是多此一举,因为随师不知何时就会被抽上几鞭子或是刺上几剑,旧伤未好新伤便来,包扎与否,并无多大意义。
“随师……”秋饶霜又唤了一声,这回声音里带了一丝恐惧。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而是一具已经死透了的尸体。
身体上的伤再痛,可随师却好似在被带到这里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因心伤而亡了,那之后秋云山折磨的,也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肉身而已。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秋饶霜握着随师的手,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你同我,同我说句话啊,你看看我,我是陆羽桥啊……”
他原本不知道任何关于随师的消息,可是这些天,秋云山疯来疯去,胡言乱语的同时,反倒让他把随师这几年来的岁月给拼凑齐全了。
那随宴……
她就不是个人。
药能救回一具身体,却救不回一颗已死的心。
秋饶霜痛苦极了,他抓着随师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哽咽道:“我求你了,你能活下去的,你振作起来,让我救救你,我求你了……”
外头几个人听了他这凄惨的语调,都纷纷压着声音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令人感动啊,在这破石洞里,还能有一折你情我不愿的戏看,真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