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转了身,看了潭星一眼,道:“你们便出去等着罢,一个时辰后我就出来了。”
潭星得了信息,赶紧跟着出去了。
上回来到皇宫,走进这勤政殿,还是定安陪着他的。
平阳侯眸中不无失落,往里走近了,忽然听见一声脆响,有什么摔碎了,没多久他又听见一声闷哼,像人吃痛时发出来的。
浅淡的血味儿蔓延了出来。
平阳侯的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他的脚步停了片刻,飞快从怀中摸出了程青云给的药,吃下之后又缓了一会儿,这才继续往里走。
烛光亮堂,他赤红的双目实在难以掩盖,大梁帝起身的瞬间便僵了僵。
他腿瘸着,站不太稳,扶住了桌角,道:“你……你这眼睛是怎的了?”
平阳侯别了下脸,“你这手是怎的了?”
大梁帝“哦”了一声,“朕方才不小心打碎了茶杯,要去捡的时候又没撑住身子,割破了手掌。”
平阳侯重重吸了口气,不耐道:“赶紧将血擦了!”
大梁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听话地将血擦干净了,又叫来外头的公公,将掌心给包扎好了。
血味儿消散了不少,大梁帝像是发觉了平阳侯的异样,命人点了熏香,屋子里缭绕了其他的气味。
平阳侯一直低垂着头,等人都走了才抬头,哼了一声,“你倒是知道的不少。”
大梁帝瘸着腿走近,看着那双通红的眼,“这病从何而来?”
“不劳陛下费心,总归是死不了的。”平阳侯退后一些,“还请陛下赶快说要紧的事,臣远道而来,心力交瘁,想要休息了。”
比起从前对着自己爆粗口,眼下这样客气已经算是不错了,大梁帝叹了口气,坐了回去,“行,该说的司空敬应当都对你说了。既然你来了,便说你的条件吧。”
“交出江南自然是可以的,但我有两个条件。”平阳侯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将定安一家和随家园惨死的真相昭告天下,我要让他们都能堂堂正正地在都京活下去。”
这点不难,而且是大梁帝本就想做的,他点了点头,“其二呢?”
“大梁兵权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交给随师。”这话说完,大梁帝果然变了脸色,平阳侯继续道:“先前同秋云山的军队作战时,我看出随师将来定是个将帅之才,眼下北境未平,我希望陛下能给她这个机会,让她有个名头,将来好封侯拜将。”
大梁帝突然笑了几声,“平阳,朕欠定安的,你要让朕用这个来还?”
平阳侯目光坚定,“这是你应该做的。”
“你们替朕打回天下,朕很感谢你们。”大梁帝慢慢道:“但平阳,权力制衡不是长久之道,你还没吸取够教训么?”
殿内安静下来,一时落针可闻。
许久,平阳侯退了步,“陛下有想法,直说便是。”
“不是朕有想法。”大梁帝摇了摇头,“早在你来之前,随师已经进宫了。她对朕说,要去收复北境,希望朕能替她公开身份,给她个由头。”
平阳侯有些惊讶,“什么?”
大梁帝:“但她的胃口可不如你大,什么一半兵权,她根本就不要。还有那封侯拜将,她似乎也不是很在意……”
随师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平阳侯在心里暗叹了口气,真是个傻丫头。
他道:“她这么说,你便同意了?”
大梁帝抬眼看他,“有人主动请缨收复失地,朕没法不同意。”
平阳侯咬了咬牙,“行,既然此事已定,我再说也是无用——但是陛下,臣希望您记住,她是定安的孩子,她要不要,和你给不给,那是两码事。”
大梁帝看他一脸凶相,突然笑了,“行了,平阳,咱们不能好好说话么?你不就是想要我补偿她们么?我愿意补啊,真的愿意。”
平阳侯看见他笑就烦心,扭开了脸。
“随家园有补偿,我要将都京最好地段的楼面赐给他们,让他们再开一个随家园。那随海、随河两姐妹的商行也帮了我许多大忙,通商方面自然会有许多便利给她们。”
“再就是宋夫人和随师,我让她们重新回到定安候府,宋夫人居侯府夫人尊荣,随师若胜仗归来,我便封她为定安将军,如何?”
这些安排若不是提前考量过了,不可能张嘴便来。
平阳侯终于有了些松动,“算你还知道知恩图报。”
大梁帝看着那半明半灭的烛火,缓缓道:“朕一直都是知恩图报的,只不过从前糊涂又懦弱,这才惹下了大祸。”
他真诚道:“平阳,你替朕守护了江南,又全歼逆帝旧部,朕也该好好感谢你。除了掌权的事,其余的,你想要什么,开口便是。”
“哼。”平阳侯嗤道:“我什么都不缺,陛下就别替我操心了。眼下北境还在蛮族手里,这些人若是拉拢了其他部族,北境收复便是遥遥无期了。”
大梁帝顺着他的话,“那平阳有何高见?”
平阳侯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摸出张地图来,上前一些,在桌上摊开,细细地讲起了自己制定的攻打计划。
他们当真是太久太久没有如此平和地对话过了,大梁帝听着平阳侯的声音,觉得胸口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冒了出来。
他在心底道——定安,抱歉。
抱歉这么久才说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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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星熟悉皇宫构造,她将陆羽桥可能在的地方都找了个遍,但是却什么都没找到。
宫里守卫森严,她不能再瞎溜达下去,只好失望地往勤政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