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那好,青儿,叫人去备马车。”
“是,奴婢这就去。”
一旁的黛儿看着这两人,心中直道“疯子”。她本以为木良漪就够出阁了,没想到她居然还能碰到同伙,居然还是定南王府里的人。
夜里的瓦子扎客厮波全出来了,比白日里更要腌臜数倍,她实在不愿意沾脚。可是又想起宫里吩咐,这些时日要将木良漪的一举一动悉数上报,尤其是她跟萧燚在一起的时候。
黛儿一边不情愿,一边又清楚一定要跟过去,心中烦恼愈重,脸便也跟着耷下来。
上马车的时候,没等木良漪,她竟自己先坐进车厢里去了。
留意到这些的萧燚微皱眉,暂且按下,没说什么。只是走向白驹的脚步拐了个弯,来到车架旁跟青儿一起扶着木良漪上了马车。
“你太瘦了。”她终于说出第一次见面就想说的话,“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虽然并不影响她的美貌,但总让人觉得太过虚弱。
“多吃些饭。”她说。
双脚踩到车上的木良漪回头道:“不是不吃,但是身子不好,总不长肉。”
萧燚示意她先进去,然后自己翻身上马,来到车窗边。
不用她说,木良漪就从里面将车窗打开了。
“平常多动动,对身体好,胃口也会好。”
车窗里的人笑得很乖:“好,我听姐姐的。”
这声“姐姐”,成功勾起昨夜梦中的绯靡。
萧燚只觉双颊暗热,幸而是在夜间。
《寻兄记》讲的是一对富家兄弟,在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旱灾中被强盗抢尽了家财,兄弟两人就一起加入了逃荒的人群中。
在逃荒过程中,两人被冲散了。
后来弟弟在他乡遇到善人出手相助,又因为种种机缘,摇身成为富甲一方的财主。而从他跟兄长分散的那一日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兄长,渴望有朝一日能兄弟重聚。
在寻兄的过程中,发生了许多精彩故事,整个戏园子数百观众时哭时笑,都沉浸在台上人的精彩演绎中。
戏的结局当然是众人期盼的那样,分离多年的兄弟终得相见。不过与弟弟富甲一方、妻儿在侧的美满生活不同,哥哥这些年一直在一个不那么良善的财主家做工,财主动辄打骂,犯了错更要狠打,他长成了畏畏缩缩的性格。而他的右腿,也在刚分离那年就摔断了。
戏到尾声,有人唏嘘,有人叹惋,但更多人在骂写这出戏的人,为何要把结局写成这样。
少许有心人,则咂摸出来些许旁的意味来:这出戏,是不是在影射些什么?
当今与迁都前的官家,也是兄弟。寻兄,寻兄,这个“兄”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如今正在北面为质的嘉宁帝。
戏散场的时候,观众的议论声传入萧燚耳中。
与此同时,一则来自北方的消息敲响已经关闭的永安城门,穿过新都的大小街道,传进了大内。
第6章 嘉宁
左相海山青在睡梦中被家仆叫醒,言大内传唤。
宫门口,左右二相相遇了。除了他们,还有三司六部一应重臣,都被深夜传唤过来。
以海山青和木嵩为首,主战派和主和派两拨人马谁都没有发声,一路沉默地来到垂拱殿。
所有人心中有一个共同的猜测——北人,是不是又打过来了?
所有人都在担心,十年前的嘉宁之耻会会否降临到他们头上?
进到殿内之后,见泰和帝只穿里衣,外袍松散地披在背上,微垂着头坐在那里,眼睛似阖非阖,只有內宦贾元宝在内殿贴身伺候。
听到众人的脚步声,泰和帝抬起头来,不过而立的年纪,脸上却仿佛带着花甲老人才有的疲惫颓唐之感。那一双眼睛,也早不见了初登帝位时的明亮与活力。
众人下跪行礼,泰和帝叫平身。
“深夜叫诸卿家来此,是因为北真送来消息,皇兄……去了。”
殿内站着的众人一怔,仿佛没能立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皇兄”指的是谁。
十年前,北真兵马攻占旧都梁京,嘉宁帝同一众后宫妃嫔以及近亲宗室全部沦为北人俘虏。
彼时泰和帝不过是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室宗亲,自幼便离开梁京,在封地长大成人,成年娶妻之后,担着一个并无实权的五品武职。
一朝鸿运临头,谢氏子孙凋零殆尽之后,他居然成了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于是在武州节度使、萧家军统帅即如今的定南王等一众武将文臣的辅佐下,他在永安登临帝位,改元泰和,守着半壁江山成了大周的皇帝。
此后十年,当初被北人掳走的嘉宁帝一直在北面为质。而大周则需每年向北真交付规定数额的银钱粮草丝绸瓷器等物,称作“赡老钱”,名义上是供养嘉宁帝等人在北地的生活开销。
如今,嘉宁帝死了。
文书在众人手中传阅,所有人心里都掀起惊涛骇浪。
“依众爱卿看,该当如何?”
“木相公,你先说。”
刚要开口的海山青无声放下笏板,看向木嵩。
“启禀陛下,依臣之见,死者为大,应先派遣使者,前往北真面见北真国主,迎先帝灵柩回朝。”
木嵩说完,泰和帝没做评论,又看向海山青:“海相公,你说呢?”
“回陛下,臣有一问,想请木相解答。”海山青执起笏板,鞠了一躬。
“你有何问?”泰和帝问。
海山青看向木嵩:“敢问木相,先帝灵柩回归故土之日,该葬于何方?”
一语毕,殿内只余灯花燃烧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