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侍立在堂中的两排侍女,捧箸的,端盆的,送水的,拿帕的,还没入座他都想逃了。这么多人盯着,吃饭怎么能自在。
萧焱实在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应这个饭局。
众人落座不久,木良江便与另一个看上去比他稍大几岁的年轻男人一道走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身材滚圆的小童,看上去五六岁模样。
萧焱一眼就能确认,这一大一小乃是父子。他们的容貌与身形不过是成年与幼童的差别,并且都极似木嵩。
一家人按照两套模版来长,也是稀奇。
木良泽给萧重信问了安,又与萧焱相互见了礼。然后便是那圆滚滚的小童上前,用稚嫩的声音道:“木先给王爷请安,给祖父请安,见过萧伯父。”
“木相怎么不早说,好让我准备个像样的见面礼啊。”萧重信招手将木先唤至身前,取下手上的玉扳指给了他做见面礼。
萧焱看了看自己身上,他还穿着官袍,找遍全身也没能找出一件能做见面礼的东西。
只能尴尬地向萧重信请罪。
这席面还没开始,他就已经如坐针毡了。
他开始想念妻子亲手做的饭菜,想回去陪女儿玩耍。
侍女将酒倒满,萧焱记起出门前妻子的叮嘱,如实相告道:“下官身上带着伤,大夫不让喝酒,还请木相恕罪。”
“怎么会受伤?”木嵩语气关切,“严不严重?”
萧重信咳嗽两声,替他回答道:“小子不听话,挨了家法,不妨事,木相不必担心。”
“王爷教子有方,治家严谨,在下佩服。”
木良泽叫侍女给萧焱换了茶。
萧焱不善交际,看着萧重信和木嵩两人推杯换盏,如老友一般相谈甚欢,期间木良泽带着木先偶尔说两句逗笑的话,引得上座两人哈哈大笑,席间的氛围还算热烈。
酒过三巡,萧焱吃了半饱,就等着散席回家。却听见木嵩将话题引到了自己孙子木先身上,有意无意地夸了他许多次,包括但不限于聪明、乖巧、孝顺、听话。
萧焱不爱听王婆卖瓜,而且在他看来,这小子在整个宴席上表现出来的最大特点就是油嘴滑舌,其他优点是一个都没看出来。
他们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会打拳了,可他方才行个礼都差点摔跤。
听着听着,萧焱忽然察觉到不太对。
木嵩主动问起了萧明蕴。
“令爱与先儿应该是同年人。”木良泽看着萧焱,说道。
萧焱觉得自己连笑都不想笑了,皮笑肉不笑地说:“是。但我家那是野丫头一个,跟着我在边境长大,没人教给她规矩,比她小姑小时候还要疯。”
“萧兄不必忧心,左右现在年纪还小,仔细教养几年性子便收回来了。女儿家嘛,长大了自然就文雅内敛了。”
我忧心,我忧心你大爷!你儿子他妈的才要专门请人好好教导。
萧焱只能用茶盏挡住自己要杀人的眼神。
“在下有一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木嵩道。
“木相但讲无妨。”
“先儿与阿蕴年龄相当,两家门第相配,实乃天作之合。若是王爷不嫌弃,不若今日便由你我做主,为这对小儿女定下姻缘。”
“啪。”
萧焱的茶盏摔倒了地上。
“毛手毛脚。”萧重信斜来一眼。
“哈哈哈,无妨,无妨。”木嵩命侍女,“替贤侄换盏茶。”
“爹。”萧焱再也坐不下去了。
“坐下。”
“爹!”
“我叫你坐下。”
“萧将军的袍子湿了。”木良江出言缓和气氛,“我那里有没穿过的衣裳,叫人带你去换一件吧。”
“无妨,多谢。”萧焱在萧重信的注视下重新落座。
木嵩仿佛没察觉到席间气氛的变化,待萧焱坐下之后,再问萧重信:“王爷意下如何?”
萧重信望着坐在木良江侧首的木先。
萧焱抓紧了座椅扶手。
“既如此,那枚扳指,便当做信物吧。”萧重信没再看萧焱,而是端起酒杯,敬向木嵩,“木相别嫌弃我太寒酸就成。”
“哈哈哈哈,王爷客气。”木嵩哈哈大笑,微抬手,自有侍女捧着托盘上前。上面放着一对成色上佳的碧玉镯,侍女捧到了萧焱面前。
“阿蕴不在,做父亲的便替她收下吧。”
……
宴席结束之后,木嵩带着两子一孙亲自将萧家父子送至门外。
其后萧重信上车,萧焱骑马,父子二人一路无言。
等回到镇南王府,走进大门,萧焱再也忍不住:“爹!”
走在前面的萧重信停下脚步,转过身:“你在冲你老子吼?”
萧焱从不敢向萧燚那样顶撞父亲,若是以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他纵有天大的怒气也要立刻偃旗息鼓。
但是今天不一样,事关他的女儿,那是他跟妻子视若珍宝的女儿!
“我真的,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萧焱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答应跟木家结亲?”
“爹究竟看上了那木先哪一点,他哪一点配得上阿蕴?”
“你懂什么!”
“我什么也不懂,但我知道那小子配不上阿蕴,我也知道阿蕴不会想嫁到永安来。她的亲舅父含恨冤死,木嵩亲自监斩,爹你却要将她许配给监斩官的孙子。”
“萧焱!”萧重信怒道,“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你老子说话。”
“你们一个两个,翅膀都硬了是不是?”
“你是我爹,我不敢忤逆你。”萧焱牙关打颤,逼着自己不要躲避萧重信的直视,“但是阿蕴是我的女儿,我不同意把她嫁进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