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没话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她前不久刚接了赐婚圣旨?
这件事恐怕早已传遍了永安城的街头巷尾。
况且,她为什么要特意跟她提起这个呢?她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千头万绪的纷乱之中,萧燚暗自自嘲——她有些可笑。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问题姐姐方才不是问过了吗?”
“……我忘了。”
“除了这个,姐姐还有什么想对我说吗?”木良漪托着腮,侧躺在美人榻上,说话时樱口微微启合。
她换胭脂了。
萧燚默默将目光移开。
“我……你先说吧。”
“我想你了。”
萧燚:“!”
“咱们已经快两个月没见了,姐姐难道不想我吗?”
她总是有这样的本事,不论之前发生过什么,只要她想,都能表现的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比现在,明明紧邻的两次碰面两人之间的氛围都是不愉快的,但是她好像完全忘了一样。她浅浅地笑着,跟宫变发生前一般无二。萧燚觉得如果她能糊涂一些,她们就能立刻回到从前,相识之初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时候。
于是现在的她一边清醒着,一边想要糊涂,想要沉沦,甚至想要发疯。
每次看到她,靠近她,她都想发疯。这种情绪,或者说本能,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累积,积水成渊,聚沙成塔,逐渐变成她无法忽视的存在。
萧燚曾试着对抗它,尝试之后方知自不量力。她越是对抗,它的存在感就越强。就像一只长在她身体里的怪物,她越排斥,它生长的速度就越快。
萧燚不是死板的人,她很快意识到需要改换思路。就像用兵,围地则谋,死地则战,一成不变只会把自己逼近死胡同。
所以她想过索性坦白,将主导权交到对方手里。不论结果如何,总能得个了断。
可是这个想法在诞生之初就被她否决了,那样做会吓到她。
届时,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了断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萧燚想了很多,其实时间不过瞬息而已。她从木良漪的惊人之语中抽离出来,面上不露破绽,道:“逆王谋反一案算是结了,我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你的手笔。但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个打算,你绝对不能有。”萧燚语气沉下来,“若是你有……”
“什么打算?”木良漪打断道,“谋,反,吗?”
萧燚第一次,在木良漪脸上看见可以称之为“坏”的笑。
“姐姐放心。”在萧燚要张口之前,木良漪抢先道,“我又当不了皇帝,谋反做什么。”
她说这话时仍就语笑嫣然,却叫萧燚体会到了暗隐在她单纯无害的表态之下的极致的狂与傲。仿佛那九五之位是路边随手可摘的花朵,她不摘,只是于她无用。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故意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
为什么参与宫变?
为什么故意对我露出破绽却又拒绝坦白?
萧燚有很多疑问。
但是木良漪不想说,她就不问了。
确认她不会触及她的底线,就够了。
“姐姐,今日天气很好,带我出去骑马吧。”木良漪道,“你不是说天气暖下来就带我出城骑马的吗?”
萧燚还在禁足。
“好。”她回答道,“我带你去。”
……
三月的最后一天,赵丙沐休在家,收到了玉仙楼送来的请帖。
“今儿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赵丙拿着雅致的金莲花笺制成的请帖,惊讶之余颇露得色,“没想到这玉仙楼还会给我送帖子。”
“他们不是一向只欢迎那些清高文人,而不屑于理会咱们这些武夫吗?”
“公子您怎么能算是武夫呢?”贴身小厮小六捧道,“您是帝后之弟,是皇亲国戚呀。那些个酸腐书生再自命清高,他们的身份还能贵得过您?”
“是吗。”赵丙闻言得意之色更甚,用两指夹着花笺扇了扇,仰着头道,“这么看来,还算那玉小小识相,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贵人。”
“那当然,能邀到公子您亲临,长的是她玉仙楼的脸面。”小六道,“公子,这个脸面,您要赏吗?”
赵丙故作矜持地默了片刻,才道:“今日沐休,闲着也是闲着,给她些脸面也无妨。”
“好嘞,小的这就去备车。”
……
玉仙楼每月一场的献舞盛宴,自戌时初开始验贴进场,亥时一到准时献舞。
赵丙来得早,排在前头几个验了贴,大摇大摆地进到了楼里。一楼大堂中央的舞台用鲜花丝绸装饰一新,摆放着新鲜瓜果与酒水糕点的食案分列东西两侧,只坐了零星几个人。
“赵公子,这边请。”面貌清秀的侍者引着赵丙往东侧的席位去,绕过靠近舞台的前排食案,走到了最后一排最靠边的一张席位上。
“赵公子,这是您的席位,请入座。”
赵丙进来时容光焕发,此刻脸色却骤然沉下来:“你叫本公子坐这儿?”
“谁排的位置?”
“回禀公子,参与献舞之宴的席位都是由玉娘子亲自排的。”侍者解释道。
赵丙闻言,脸更黑了。但是若为了一个位置闹起来,岂不是更没面子?
于是他暗自吞下这口气,打算事后再找给玉小小颜色瞧。
见他掀起袍摆坐了下来,侍者弯腰恭敬地为他斟了酒,便轻声退下了。
赵丙坐下之后,不断有人从外面进来。
有声名远扬的大儒、一笔千金的书画名家、名满永安的琴师乐手,还有许多在诗、酒、茶等各个领域都称得上名号的人。总之,都是文人圈子里的,他们人多了,赵丙就生出一种自己坐在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