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氏显然没想到木良江会这么做。
于是,母子二人用同相似的神情面相对方。
不过,相较于她的震惊,木良江在不敢置信的同时则下意识想要逃避。
满布血丝的双眼变得更加猩红,逐渐蓄上泪水。
他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明明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
然而当真相呼之欲出的时候,还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一切”,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可怕。
起身时,他的身体不扣控制地颤抖,却要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母亲……要同我解释什么?”
……
木良清将一只上好的建盏摔成了碎片。
“贱妇!”
虽然与齐氏这位继母感情不佳,但大骂出口,还是首次。
至少木良漪是第一次听到。
“怜娘无意中发现六哥出现在了我曾经住过如今住着百余名边关武将子女的府邸外,觉得异常,便私下去见了七哥。”木良漪简要说着事情的经过,“七哥设局试探,果真试出六哥确有疑点。”
“只是他也没想到,六哥只是个跑腿的,不论去探查孩子们的情况还是潜入七哥的卧房翻开他故意留下的公文,都是叔母指使他去的。”
“你还叫‘六哥’和‘叔母’,他们配吗?”
木良漪闻言不在意地说道:“称呼而已,叫习惯了。”
然后接着道:“顺着叔母这条线,七哥跟常欢合作,捉出了二十余名北真安插在永安的暗桩。其中多半是商户,没有官员,但有两名书吏,有些是当初的漏网之鱼,有些是北边新安插进来的。”
木良漪猜测,齐氏跟北真有联络,大约跟木嵩一样是从被俘那年开始的。而木嵩自尽之前交出的那份名单,没有将自己妻子的名字写上去。
这是人之常情。
“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木良清问。在她看来,所有判国之贼都死不足惜。
“叔母和六哥如何,我并不关心。”木良漪道,“但是七哥的感受,我不能不顾及。”
“这话何意?”木良清露出不赞同的目光。
木良漪道:“我知道三姐姐恼恨所有叛国之人,但凡事过刚易折,保住叔母和六哥的命,利大于弊。”
“姐姐先别急着反驳,且听我说。”
“首先,抛开北真细作的身份不谈,叔母只是一个寻常的内宅妇人。她跟其他人一样,不论生死,都不会对大周有任何影响。而六哥,你也知道的,不用我多说了。其次,他们都是七哥的至亲。叔父已去,若是再失去母亲和兄长,于七哥而言未免太过残忍。”
“七哥没有因叔父的死对我心怀芥蒂,反而全心全力助我,为朝廷和大周不辞辛劳,投我以桃,我该报之以李。”
“其三,七哥说北真那边和叔母联络的是太后刘氏的心腹。”木良漪的手指沿着茶碗边缘缓缓滑动,道,“既然抓了这么多人,不能白抓,要用起来才行。”
……
被抓的暗桩受审之后被分开关押在刑部大狱中,互相之间见不到面。
一个身材强健的汉子考前坐在潮湿的稻草上随着被抓的时间越来越长,心头的疑惑也越来越重——为什么没人来审问他?
他在这里头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有人送饭就吃,困了就睡。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是狱卒。
“唉,你说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已经两个月没发俸禄了,这个月再不发,一家老小都要喝西北风了。”
“谁不是呢。这几年又是修运河又是打仗,国库里的钱都折腾光了。现在停下正好,好歹收回了十来个州,而且现在咱们胜得多,面子上也好看。再打下去,真揭不开锅,要怎么收场哟。”
“你懂什么,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可多了去了。我听说,太后娘娘原本已经准备停战了,但忽然收到了北真摄政王派人送来的信。”
“什么信?”
“那信上说,要咱们继续进攻,不要停。有他暗中授意,北真大部分将领都不会认真打的,肯定会节节败退。”
“啊?他图什么呀?”
“别急,你听我说呀。我表哥在御前做侍卫,极受官家宠信。他跟我说的,北真摄政王是要跟咱们合作,让咱们在战场上拖住北真的军队,给他争取谋反篡位的时间。一旦他取代北真的小皇帝成为新皇,就立刻将从咱们这里占去的土地全部还回来。”
“真的吗?”
两人边说边走,后面的声音变得模糊,听不清说的什么了。
然而最重要的一部分,落进了牢里这个汉子的耳中。
……
夜半,整个刑部大狱的罪犯被敲锣打鼓声惊醒——失火了。
所有人被驱赶到了外头的空地上,刑部的差役稀稀落落地站成一圈,围成一个一眼看上去就不坚固的包围圈。
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会乖乖站着!
“有人跑了!”不知道是哪个差役喊了一声,不喊还好,一喊,像是在提醒那些没想起来的人,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于是乎,比差役要多出好几倍的犯人像是出笼的猛兽,以不可抵挡之势挣脱绳索四周冲去。
这样的场面定然少不了摩擦,在场的差役纷纷被撞或被打倒在地。
谷满仓刚来到现场,恰好在大门口跟往外冲的犯人迎面相撞——差点儿被踩死。
幸亏扮作形犯的吴柳路过的时候眼疾手快地抓过胳膊,将人从无数只脚下拖了出来,然后推出人群。
“哟,原来是谷大人,怎么跑到大门口睡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