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是训男朋友?就跟平常训弟子们一样一样的,一排排站的小姑娘们心有余悸,一个没笑,除了沈长今。
在椅子上坐着,前仰后合,谢晴微说话都不管用。
当天晚上,罗大礼并没有离开,小孩们一个个都回家了,院子里空无一人的时候,他就坐在那。
正是夏夜,小巷深处,整个世界都安静,零星几个蟋蟀青蛙的声音,告诉着他时间不会因为他在哪儿而停下,只要不停,他就得回去,参加第四次船员考核。
直到寂静的树上,掉下来一个小小的身影,他的精神才被打破。
“喂,”小孩翻过身来,语气不善,“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嘿?”
这不是白天冤枉他的臭丫头吗?罗大礼嗤笑一声,“你个鬼精鬼精的,从哪冒出来的?”
“你没长眼睛?”沈长今拍拍自己腿上的灰,“当然是树上。”
“你会爬树?”
小孩揉揉胳膊没说话,这么一说他来了多久这孩子就在上面待了多久,也不下来是不是也觉得没脸见他?
罗大礼心情突然好了点。
给了自己一个离开的理由,“你住哪?我送你回家。”
“不回。”
当着罗大礼的面,沈长今爬上院子里的小木桌,坐上面,背弯着,晃腿。
“嘿?”罗大礼是没见过这么有个性的小孩,才七岁,“咋的,跟家里吵架了?”
“关你什么事。”沈长今斜着眸,是想对罗大礼左臂上的红视而不见,但是没晃两下就晃不动了,一下子跳下来。
“行。”罗大礼说服自己,这就是个小白眼狼。
他没再说话,小白眼狼走到屋子里,没一会出来了,捧了一瓶红花油,边走边拧盖子。
要是躲的速度不够快,罗大礼估计要伤上加伤了。
沈长今一划拉,差点把东西倒在地上,赶紧收回来,“干什么!”
罗大礼简直无语,“你干什么?!你小小年纪坏心眼怎么那么多?”
“她们受了伤,都是抹一抹这个东西就好了的。”
罗大礼音量放大,“那是跌打扭伤,我这是烫伤,你这药上来会要了我的命!笨不笨?”
“……那你的命还挺好要。”
本来也无所谓,沈长今重新收回,乖乖地放回原来的地方,小小的一只走的步履生风,没发挥到作用,表情也不太好,出来就一屁股坐台阶上。
罗大礼坐会原来的地方,叹了口气,“小孩就是不懂,人的命本来就很脆弱。”
小孩子都容易听信别人,沈长今又是极聪明的小孩,脑袋瓜子一转就明白了事情原委,“你得绝症了吗?”
“……”
罗大礼被压的无言以对,脸都憋的有点红,“你才得绝症。”
“切。”
“不是绝症,”他说,“不出意外,我以后是要当船长的。”
“船长?”沈长今眼睛一亮,“这么巧?我也想当船长。”
罗大礼:“开什么玩笑?”
说完他觉得自己像个玩笑,竟然真把童言无忌当真了。
可沈长今歪了歪头,“我没开玩笑,我都跟谢猪宝说好了,以后她唱戏,我开船的。”
“行行行,”罗大礼不想浪费时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能当船长?”沈长今认真地问了他一句。
罗大礼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他不知道答案,但是嘴上说,“很快吧。”
“那等你当上了,就教教我。”
“行啊,”罗大礼自嘲一笑,“先叫声师父来听听。”
这小白眼狼,他压根不指望她会低头,说完这一句,摆摆手就想走了。
谁道,还没出这道门,身后真的传来稚嫩的童音。
“师父在上!”
沈长今记得那天,谢晴微的拜师礼,她们不仅上了香,还跪下了。
可她必不可能跪,只是拱了拱手,肉肉的一双小手,一手成拳,一手成掌,并在一起。
罗大礼回头的时候,她立的很正,小小的身躯在空无一人的黑暗里,好像无所畏惧。
直到后来,罗大礼参加最高规格的船长选拔,都记得那股力量。
可是没想到,他这徒弟认了十年,教了三次,等到他真的成了船长,却再也没有了下一次。
——
关于这段故事,谢晴微是这次回来,在师父口中听说的。
她带回了长今还活着的消息,才在师父那里知道了这个秘密,那夜拜师后,罗大礼来过京南三次,第一次待了三天,在剧团外的游泳馆教会了沈长今游泳,第二次待了一周,在京南唯一的灌流河长江口,用一架小船教会了沈长今划桨,第三次待了半天,给沈长今列了一条完整的未来,其中包括她要上哪里的书,要去哪个城市,要参加什么考核。
这第三次的时间点,就是沈长今初三下学期。
即便是谢晴微,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半个学期的时间就将成绩提了上来,听师父说了,才隐约清楚。
我们这一生,苦难总是和机遇生生相息,每到至暗时刻,即便看不见曙光,但只要再坚持一下,就会峰回路转。
长今这一生过的艰难,每次想起她,谢晴微总被扯的心疼不已,可也是真的,她总会有贵人相助。
——
航站楼,等候处。
谢晴微和沈长今坐在一起,她有点担心,大批量地记忆告诉长今,会引起反效果,于是零星一点,把罗大礼和她的相遇讲了一部分。
沈长今聪明,从她的话中,也大致脑补出了当时的情形,虽然像是在听一个别人的故事,但她还是听得挺开心,因为这个故事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