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锦离开牢房时,正巧有两个太监端着木托盘而来。
托盘上放着赐死三件套:白绫、鸩酒和匕首。
许是知道她被打入冷宫,行礼也做得甚是敷衍,简简单单一句“见过皇后娘娘”后,便端着托盘进了关押温常在的牢房。
收回视线,也收敛心绪,夏时锦继续往前走着自己的路。
待出了慎刑司后,九思公公便走了,由内务府总管领着夏时锦和阿紫去冷宫。
内务府总管嫌她走得慢,便催促了几句。
“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奴才给您送到冷宫后,待会儿还得去给婳妃娘娘办事儿呢。”
夏时锦懒得理他,带着她的骄傲,闲庭信步地继续走着。
走着走着,早晨停了的雨淅淅沥沥地又下了起来。
潮湿的风吹过,清新的草木和泥土香气便灌满了鼻腔。
夏时锦与阿紫共打一把伞,两人背着沉甸甸的几个行囊,跟在内务府总管的后面。
走到半路,正巧遇见秦野带着一队禁卫军,朝着听政大殿的方向而去。
秦野从伞下看向她,微微颔首行了个礼后,又在对视中与夏时锦交错而过。
夏时锦深感可惜。
接下来的日子没法欣赏美人了。
若是死在冷宫,可谓是人生一大憾事。
在几处宫道转了几个弯后,夏时锦被带到了一处破旧且空了许久的宫院。
宫门上的牌匾断了一半,歪歪扭扭地斜挂在那里,上面的墨漆早已掉得差不多了,但仍能看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字——紫楝轩。
大门院墙上的红漆脱落,斑驳一片,屋顶墙头的青瓦砖里也长出了杂草,院内的枯草高到腰间,遮掩了那一片刚刚长出不久的新绿。
“就是这儿了,奴才还有事,就先走了。”
内务府总管把人送到,从外面给院门落了锁,转身就屁颠屁颠地跑了。
进到那窗户破旧且漏风的屋子里,夏时锦神色颓丧地看着一张张的蜘蛛网和厚厚的积尘,简直是生无可恋。
她想,要不......还是死了算了吧。
主仆二人用了一天的时间,将屋子收拾干净。
至于院子里的那堆杂草,也只能留到明日再处理。
精疲力尽的两人等到日暮西沉时,才等到送饭的嬷嬷。
两碗米汤,配上一碟咸菜,便是夏时锦和阿紫今夜的晚膳。
雨还在下着。
好在已是春末夏初时分,即使窗户破得不成样子,屋里也不冷。
只是没有蜡烛,天色一暗,院子里、屋里就黑峻峻的,死寂一片,甚是瘆人。
而床上更是连被褥都没有,夏时锦只能跟阿紫挤在一起,将所有衣物拿出来当被子盖。
两人刚躺下没多久,便听到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便是叩门声。
夏时锦警惕地下床,摸到椅凳,拎在手中。
她冷声质问:“谁?”
“皇后娘娘,是我,邢贵人。”
邢贵人的声音压得极低。
阿紫紧贴在夏时锦身旁,诧异又惊喜道:“邢贵人怎么来了?”
话落,她紧忙跑去开门。
门一开,屋内的黑暗便被邢贵人手中提的那盏滚灯给驱退了几分。
只见邢贵人身上背着个大包裹,而她的贴身宫婢身上也背着两个,举着伞,跟着邢贵人挪着步子走了进来。
“冷宫这破地方,一想就没啥物件。”
“嫔妾便想着来给皇后娘娘送点平日里用的东西,也省得皇后娘娘花银子跟那些奴才们买了。”
邢贵人将大包小包地堆在茶桌上,大喘气道:“这白日里人多眼杂,嫔妾不方便来,就趁着天黑时溜了过了。”
包裹一一展开,被褥枕头,还有灯烛、茶具,就连糊窗户的宣纸和浆糊,邢贵人都带来了。
夏时锦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可惜所有的感激之情仅能用一句“多谢”来代替。
邢贵人不拘小节地往那儿一坐,笑道:“皇后娘娘莫要客气,毕竟,嫔妾因娘娘可得了不少赏赐呢。”
阿紫捧着新被褥开心得不得了。
“多谢邢贵人,邢贵人平日里看着粗枝大叶的,没想到心思竟如此细腻,送的东西简直就是及时雨。”
邢贵人不禁夸,一夸话匣子就打开了。
“你们就是不了解我。”
“别看我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那真用心思的时候,不比婉贵人她们差。”
邢贵人一边将灯烛点燃,一边同她的侍女吩咐道:“秀儿,你快帮阿紫把床给铺了,还有这些物件都归拢归拢。”
就像是爱操心的老大姐,邢贵人看向那几扇破窗户。
“娘娘可会糊窗?”
夏时锦摇头。
“那嫔妾就帮你把窗户糊了再走,不然这夜里漏风,外面还下着雨,容易感染湿寒。”
夏时锦不好意思地劝道:“太晚了,邢贵人还是回去吧,明日我和阿紫琢磨着糊就行。”
邢贵人摆了摆手。
“回去也无事可做,正好糊糊窗户,回去兴许还能睡得香点。”
半个时辰后,四人便把窗户都收拾好了。
邢贵人又东瞅瞅,西瞧瞧。
“这凳子腿有点晃了,过两日嫔妾来给娘娘修修。”
“窗户和门也该浇点油了,不然嘎吱嘎吱响,半夜听着怪瘆人的。”
“嫔妾明天再让我宫里的太监给娘娘送点炭来,这样娘娘便可烧水煮茶喝。”
......
夏时锦发现,邢贵人的生活能力很强,很多琐碎的生活细节知道的都比她多。
本想感谢夏邢贵人的,可夏时锦现在也没什么东西能拿得出手。
原身的那些嫁妆都锁在千禧宫的库房里,没法带到冷宫来,而上京城内那些店铺的租金和入账也要下个月才能拿到手。
“邢贵人,本宫现在没什么可以给你的。”
邢贵人佯怒嗔怪道:“娘娘说这话就外道了,我们老邢家的儿女,最讲义气了,认准了的主子,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都跟着,就跟我爹一样。”
“娘娘别气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说不定哪天就能离开这冷宫了。”
适时,院门外传来几声猫叫。
是邢贵人身边侍奉的太监给她传的暗号。
“娘娘,嫔妾改日再来看你。”
留下今日新做的茶点和馒头后,邢贵人便带着宫婢秀儿,顺着墙上的绳子爬了出去。
潮湿微凉的雨夜,因邢贵人带来的烛火,破旧的屋子里有了暖光和温度,也有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