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机术
回到汀荷院,沈稚却有些睡不着,“橘绿,阿蛮可出府了?”
橘绿笑着摇头,“小姐,阿蛮护卫的身牌被收了,依例已不能留在府中过夜。只是……晚宴后,侯爷将他叫走了。如今在何处,奴婢就不清楚了。”
“兄长?”沈稚蹙眉一想,可不是么——家宴上她一直让阿蛮同席而坐,沈瑞就算再瞎,也会发现不对了。
两人可别打起来。
“掌灯,去沈瑞院子。”
*
汀荷院里沈稚如何焦急,沈瑞并不知道,此刻他正愁眉不展。
“阿蛮兄弟,从前你我交情怎样……咱们今日且不提。单论方才接风宴上的情境,你今日必得给我个明白交代!”
这话乍一听上去还算硬气,可配上他略紧张又兴奋的神情,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奇怪。
凶夷人面色平静,“侯爷可是要兴师问罪?”
“对!”沈瑞高声,拍了拍大腿,“本侯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快说说,怎么就…怎么就堂而皇之坐到我妹妹旁边去了?”
“小姐有命,某自当遵从。”
沈瑞不安的搓搓手,“你少扯这个!你知道……哎呀算了算了!”
“我不和你说官样文章,你也甭跟我打马虎眼!”他低声咕哝一句,“你也就在我这儿威风威风罢了,真到了我妹子面前……哼!还不是要多怂包,就有多怂包。”
凶夷人并不反驳,只静静坐着。
倒是沈瑞嗫嚅半晌,明明有话要说,却憋得面色胀红也张不开嘴。
最后竟站起身,来回踱步。
“侯爷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那我可就真说了啊!”沈瑞为难地偏过头,终于豁出脸面问了出来,“从前你我兄弟不过半斤八两,都是憨的。可你小子…最近怎么就忽然开了窍?你到底做对了什么事情,能让我家稚儿忽然另眼相待?就……能不能,也教教我呗。”
这急转直下的话意,饶是凶夷人也没料想到。“你向我……讨教?”
沈瑞也不装了,“是!你教教我。究竟怎么…才能讨得姑娘家喜欢?”
一样是到旁人桌子上蹭吃蹭喝,凭什么他就得厚着脸皮赖过去,还要遭表姐的白眼嫌弃……那厮却能哄得妹妹温柔浅笑着拉他坐下?
别以为他没看见!北境军统帅一双眼睛可不是长着好玩的!
阿蛮被他的厚颜无耻惊到了。
忽然有点儿心疼自家小姐。
嫡亲的兄长,看见旁人亲近自己的妹妹,居然不是兴师问罪,而是上前请教?
凶夷人一时无语。
沈瑞也忍不住脸红。默默在心底将亲妹和表姐翻来倒去地衡量——到底还是表姐更重些。
稚儿自小古灵精怪的,她不欺负阿蛮就不错了,哪里轮得到他来操心。
*
沈稚急匆匆去了沈瑞的吉祥院,竟扑了个空。婢女小厮纷纷说侯爷家宴后就没回来。
这倒纳了闷儿……
大雪天的,这两个人还能去哪儿呢?
坏了,不会去小演武场了吧!
沈稚倒吸凉气。哥哥脾性急躁些,一时气急了打起来也并非不可能……
毕竟兄长那么疼她。
*
沈瑞谄媚地给凶夷人倒了一杯酒,“好兄弟,你展开来细说说,这‘唯一’……它究竟是怎么个唯法?”
凶夷人避开了那酒,不自在道,“如功在悟,侯爷还是自己体会吧。”
“别呀!”沈瑞急了,“这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了?拜托了,你就教教我,大不了……”
他一咬牙,“你之前所说借兵之事,我应了!”
反正稚儿都看上了这小子,他总不能是个坏的吧。若能助他早点在漠北打开局势,他也能早点回来与妹妹团聚不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呢,阿蛮手里那岩骨部才有几个人?
就是滚雪球一般飞快涨起来,最初也得多给人家两捧雪吧。
“先说好,我借你兵可以,冬圣祭之后最多三月,你得把我北境军士好生生还回来,可不许给我打没了!最多…最多也不能超过半年去,不然军心就该乱了……你先点头,我才能应你。”
阿蛮神色淡淡,“侯爷若之前说借兵,无论以什么条件交换,某感激不尽。可此时却不行。我与小姐相处之道,万万不会拿来交易。”
沈瑞一怔,重重拍了一下他肩膀。“嗐!你别多心。我不过嘴快瞎说而已,你教不教我那件事……这兵我都借了。不为别的,咱们如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都是我未来妹夫了,还讲那些虚的做甚?”
凶夷人一怔,那声‘妹夫’莫名让他有些扛不住。
明知做不得数,仍忍不得心跳砰砰加快。
“好啦,从稚儿那边论,你也该叫我一声兄长。兄友弟恭懂不懂?快说说,这‘唯一’究竟是怎么个唯法?”
阿蛮鬼使神差的,竟端了那酒杯轻抿一口,“大抵便是……凡能给旁人之物,都不算稀罕。旁人尽不可得之物,才能称之珍贵。你将自己所有的珍贵都只给她一人,大概或能打动人心吧。”
见沈瑞似
懂非懂,凶夷人无奈解释,“比如,我虽为奴,可生平只跪过一人。”
“我妹妹?”
凶夷人点头。“是。”
沈瑞“哦”了一声。随后仔细一咂摸,隐隐品出几分惊心动魄,愈发觉得难以置信。“这丶这怎么可能呢?你莫唬我!”
阿蛮无奈,“我骗你这做什么?你给心仪之人的东西,若人人皆可从你处得到,如何教人知你心诚?”
“我不是说这个!”沈瑞瞪着眼睛,“我是说,你真的生平只跪过稚儿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我堂堂侯府世子,在都城横着走路,可除了南朝小皇帝,我还跪过我爹丶娘丶上峰丶师父……你明明兽奴出身啊,你怎么可能……”沈瑞越说下去眼睛瞪得越圆,他仔细回忆,竟真的想不出何时曾见阿蛮对人行礼……
就连郭将军当年,也只是收了束修丶留下拜师帖子而已。
——毕竟阿蛮兽奴身份在那儿摆着,若供香案丶祭祖师,正式行大礼收他入了门墙……让郭将军其他弟子如何作想。
“你除了当值守卫,其馀时候竟将所有主子都避过去了?”沈瑞龇牙咧嘴,“这也太有心机了吧……稚儿知道吗?”
凶夷人笑笑,“大概是知道的。”
“嘶…”沈瑞捂着腮帮,“酸得牙疼。”
除了这个,阿蛮其实还有许多‘唯一’给他的小姐——只为她下厨,只佩她给的香囊符箓,只让她看过赤着的上身……
烙她的名字,当她的药人……
太多太多了。
想起小姐,阿蛮冷峻深邃的五官渐渐柔和。
沈瑞眼中放光,“看来我真是问对人了!但你这个‘唯一’太绝了,我哪有那么多不曾给过旁人的东西啊。那个…你还有啥别的秘籍绝招不?指教指教我呗。相聚的时候本就不长,还天天被表姐嫌弃,我真太难了……”
那句相聚时候不长莫名有些戳人肺腑,阿蛮心中微微黯然。“你既爱慕一人,自然希望她时时都顺心。仔细着些,她偏爱怎样,尽力去做便是了。”
“我怎么知道她偏爱什么?”
大概是阿蛮面上的嫌弃之色太过明显,沈瑞不自觉挠起了脑袋,“要么我去问问?”
凶夷人闭了闭眼,无奈从案下摸出一张舆图来,“打这儿,用兵力几何?”
“三千骑兵足矣。”
“这里呢?”
“轻骑兵五百,其馀步兵,多多益善。”
阿蛮奇怪,“这也不傻啊。你除了看地形丶天时,最重要便是……”
“刺探敌情!”沈瑞咧嘴而笑,“知己知彼嘛。我懂得,刺探敌情不能用嘴问的,要查,要看!要用心。嘶……我想想。”
两位少年将军谁也不曾想过将云珠郡主比作“敌情”是否有些欠妥当……仍在互相探讨着。
“……所以,侯爷不妨多反思丶归纳。她何时会欢欣丶何时会恼怒……有无细微规律可循。便如山形水势之变幻,无外乎道法自然。你若知规律,便懂变通了。”
沈瑞如获至宝,“我懂了!最关窍在何处?”
“在于转折。前一刻厌恨丶后一刻心软……昨天欢快丶今日不悦……等等,必有内因可循。这内因,便是极关窍处。喜好的多多益善,厌恨的远远避忌,久而久之……”
“表姐就会喜欢我了!”沈瑞大喜。
凶夷人神色淡淡,“会不会喜欢我不确定,但你必是个好的下人了。”
噗…沈瑞半口茶喷出来。气得差点吐血。
“我脑子坏掉了才会问你这狡诈的家夥!”气哼哼地扭头就走,倏然反应过来,回头一看,那凶夷人果然在淡笑。
他脚下转个弯,又绕了回来。“我偏就不走了!你给我说说呗,我妹妹喜欢你些什么?”
阿蛮低眸,“无可奉告。”
小姐喜欢他些什么……
阿蛮如此用心,又岂会一无所知。
小姐最喜欢他乖顺忠诚,偏爱他的异族容貌,心坏时爱瞧他软弱可欺丶腼腆羞涩,心软时怜惜他不会反抗丶便会格外体恤……
阿羌爱慕了小姐足足两辈子。
他心机用尽了,也不敢说一句小姐会真心喜爱他这个人。便只能投其所好,尽量装作出她喜爱的样子来罢了。
小姐其实是更喜欢欺负他的。
年少时阿蛮顽皮,每次挨了戒尺责罚,小姐都会格外怜顾他半日,偶尔还会有些赏赐安慰。他那时起就懂得偶尔犯些不痛不痒的小错,最好惹她亲手教训。小姐揍了他,再看他就会格外心软……常常能得些旁人没有的恩宠。
但这招不能常用,长大后就更不行了。
不过多年的恩威底子毕竟在那,偶尔小姐会觉得他是“可以随意揉搓”的,对他有种习惯性的“拥有权”。有时不自觉就会忘记避忌。
他千依百顺,果然小姐格外喜欢,待他与旁人再不相同。
若他不是拓跋临羌……若他只是阿蛮!或许有朝一日,他会得到小姐的真心喜爱也说不定。
但可惜,一切都变了。
从前种种如同过往烟云……
可他想讨她欢心的本能已经刻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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