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愿望
“——2015年11月17日,天气晴。
一个月过去了,我还没牵过馀越的手。
今天和他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我问他,可不可以牵手。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耳朵红得很厉害。
馀越买了两张电影票。
我们今天本来不是要去看电影的。
但他突然说要去看电影,随便买了两张电影票。
然后让我在电影院里牵了他两个小时。
他说在外面他会不好意思。
我说,那以后就天天来看电影吧。
他的耳朵红得更厉害了。”
也许是还没有克服一些心理障碍,也可能是单纯的不好意思,馀越从来没有跟人说过他谈恋爱了,谈了个男生。
许远哲和馀越一起出门的时候,馀越也和从前一样。
看上去一切和以前还是一样的。
但其实,仔细感受,还是会有些微妙的不同。
许远哲知道馀越脸皮薄,但没想到馀越会这么害羞,逗一逗都要脸红好久好久。
两人一起去逛书城,本来是馀越陪许远哲来这边挑一些表演专业要用的书,是老师提过,但没有强迫性要购买的书,只是许远哲自己想过来看一看。
后来许远哲在这边挑着书,馀越已经跑到别的地方去看漫画了。
等许远哲找到馀越的时候,看见馀越坐在堆满漫画书的角落里,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把他还有个男朋友在别的地方这件事情给忘了。
许远哲拿着书在馀越身边坐下。
馀越看得过于沈迷,甚至没察觉身边有个人。
许远哲就这么看着馀越,阳光从书城的玻璃窗外照进来,洋洋洒洒的,将空气中的尘埃都照得如同精灵一般。
许远哲看着馀越的侧颜,从馀越的眉骨看到馀越的眼睫,再到鼻梁,最后到唇。他想,这是他的男朋友,这是他暗恋两年以后追到的小王子,他喜欢得不行的人,可真的要好好捧着。
最后看着看着,还是许远哲先忍不住了。
他凑了过去,同时举起一本书,遮住两人的脸。
许远哲的唇落在馀越的脸颊。
很柔软的一触即离。
但馀越的身子骤然一僵。
他回过头来,看着许远哲,一张脸充血了似的,像熟透的番茄,一点点从脖子开始往上蔓延颜色。
许远哲对上馀越的视线。
馀越很快举起漫画书,遮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挡住了通红的脸,小声问许远哲:“你干嘛,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那段时间,馀越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虽然这话经常让许远哲觉得他是馀越的地下情人,但他也没有不高兴或者不舒服,因为许远哲知道,馀越说这话,并不是不想跟他有什么接触,只是单纯不好意思。
许远哲跟馀越说:“没人。”
馀越依然用书挡着脸,擡起投,往天花板四周看了看,神奇的是,这个角落确实是个死角,没人来,也没有监控。
检查了一遍,馀越似乎放心下来。
他那双黑白分明且清澈的眼睛,从书页的上方望着许远哲。
许远哲道:“行了,不逗你了,继续看书吧。”
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许远哲收回了视线,低下头来,开始翻看他的一些专业书了。
旁边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感觉馀越往他身边靠了靠。
许远哲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阴影骤然靠过来。
与此同时,脸颊被人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
许远哲回过头的时候,馀越已经坐回去看漫画了,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低着头,除了耳朵很红,眼睫颤个不停表示它的主人内心并不平静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快十二月份的时候,气温骤降。
b市是北方的城市,四季分明,且有着很漫长寒冷的冬季。
许远哲去馀越的学校找馀越,前几天见馀越的时候,馀越还只穿着单薄的外套,今天再见,馀越就已经裹得像一只小熊了。
馀越从学校里跑出来,戴着围巾,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手套也戴上了,简直全副武装。
他向许远哲跑来,一张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
“你怎么穿这么少呀?”馀越看许远哲,没有穿羽绒服,也没有穿棉袄,没有戴围巾和手套,于是忍不住皱起眉来。
许远哲说:“不冷。”
他擡起手来,用手指碰了碰馀越的脸蛋,他的手比馀越的脸要暖和许多。
看上去真的不冷。
有人天生怕冷,有人天生不怕冷。
许远哲就属于那种天生不怕冷的人。
因为看馀越太冷了,所以许远哲今天带馀越去的都是室内地方,什么商场丶奶茶店,购物中心之类的。
晚上要回去了,一离开商场,馀越又开始冷得直哆嗦。
他挨在许远哲身边,小声问道:“你真的不冷吗?”
许远哲又伸出手来。
馀越看着许远哲的手,过了一会儿,把手套摘了,伸手去摸了摸许远哲的手。
确实是暖和的。
馀越还没有说什么,许远哲就握住了馀越的手,把他的手连同自己的手,一起放进了风衣的口袋里。
许远哲感觉到馀越冰凉的手在自己的手心里蜷缩了一下。
但很快,就没有抗拒了。
大概是真的太冷了。
许远哲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不算是第一次在外面牵手。
他在兜里握着馀越的手,慢慢地把馀越的手捂暖了,感觉馀越也没有总是跺着脚说冷了,一回过头,就看见馀越泛红的耳朵。
可能是被风吹红的。
坐公交车回学校的路上,许远哲和馀越并肩坐在后排的位置上,馀越困得有些昏昏欲睡,把头靠在了许远哲的肩上,一只手则放在许远哲的手心里。
不是在风衣口袋里,而是放在许远哲的腿上。
公交车上有人上来,许远哲形成条件反射,准备把手拿开。
可下一刻,他的手却被更用力地抓住了。
馀越似乎还在睡着,闭着眼靠在许远哲的肩头,手指却紧紧地抓着许远哲的手,没松开,也不放开。
窗外夜色霓虹,流光溢彩,四周寂静无比。
公交车突然一个急刹,车上乘客差点飞出去,馀越也不例外,脑袋差点撞到前座,还是许远哲及时护住了他。
馀越没撞到脑袋,还是揉了揉额头。
在这一刻,许远哲才忽然意识到,馀越已经跟着他不知坐了多少次公交车了。
也是在这一刻,许远哲忽然很想有一辆车。
他要是有了一辆车,以后就能让馀越在他的车上睡得更舒服一些了。
虽然馀越从来没有介意过和许远哲一起坐公交车。
但许远哲还是想存钱买一辆车。
回到学校,许远哲才发现,馀越一直牵着他的手,或者说,一直任由许远哲牵着他的手,没有松开。
刚才公交车上也是。
许远哲想到这一点,面上虽不动声色,可心却跳得不任何时候都快。
馀越的手现在也暖暖的,软软的,握在手里让人不想松开。
快到校门口,在无人的路灯暗影里,馀越忽然问许远哲:“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许远哲怔了一下。
他回答道:“一月十九。”
馀越听了以后,就觉得有些不好,“那不是都寒假了……”
许远哲以前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听馀越这么一说,就觉得确实是这样。
放了寒假,馀越肯定要回家。
“你放寒假的时候,”馀越擡起头,望着许远哲,“不回a市吗?如果你回a市,我就能去找你了,还能天天跟你待在一起,给你过生日。”
许远哲看着馀越,没有说话。
他没有办法告诉馀越,自己在a市已经没有家了,他要回家,也只能回他妈妈的家,去他外婆那边住,可他跟他妈妈根本不熟,自小都没有被抚育过,所谓的母亲对许远哲来说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名词。
许远哲不打算回a市,他想留在b市,像之前一样打工挣钱,存钱买一辆车。
馀越见许远哲没有说话,大概也猜到许远哲不打算回a市。
于是他又问:“那我来b市找你好不好?你过生日的时候。”
许远哲跟馀越说,太远了,不要过来了。
可是许远哲没有想到,放寒假以后,一月十九号,馀越真的从a市千里迢迢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过来了。
馀越拎着蛋糕出现在许远哲宿舍楼下的时候,天边正飘着大雪。
许远哲把馀越带到了自己的宿舍。
舍友都回家了,宿舍只有他们两个人。
馀越的羽绒服上面有毛绒绒的领子,看上去很可爱。
宿舍里有暖气,一点儿都不冷。
许远哲穿着单衣,馀越也把外套给脱了。
没有一张可以面对面坐着桌椅,馀越就把许远哲一个舍友的小桌子打开了,把蛋糕放在上面,给许远哲插上蜡烛,点上了烛火。
直到这一刻,灯都关了,写着“20”的蜡烛烛火在蛋糕上摇曳,许远哲才意识到,他一直认为的,没有那么喜欢自己的那个人,穿越山海跑来给他过生日了。
他侧过头,望着馀越,看着烛光里馀越的脸庞,没由来红了眼眶。
馀越却没有察觉,“许愿,许愿!快,蜡烛要烧没了。”
于是,许远哲闭上眼,开始许愿。
许什么愿呢?
在闭上眼之后的几秒钟内,许远哲都没有想到自己要许什么愿。
但很快,他的脑海里出现了馀越的脸庞。
最后,许远哲想,那就许愿,首先让他攒钱有一辆车,其次让他再有一个房子,是租的也没有关系。
最后的最后,再许愿他和馀越长长久久。
后来回想,许远哲也会想,是不是因为他那次生日的许愿,把他和馀越长长久久放在了愿望的最后。
所以前两个愿望都实现了,唯独最后一个愿望没有实现。
但那个时候,二十岁的许远哲哪里会想这么多。
他知道物质很重要,没有物质就没有一切,所以要拼了命地挣钱,以后和馀越才会越来越好。
许远哲睁开眼。
蜡烛的光芒照亮宿舍的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馀越刚想让许远哲吹蜡烛。
可下一刻,许远哲却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馀越的手。
那一瞬,馀越要出口的话也没了声儿。
烛光里,许远哲望着馀越,离得很近,两人都能听见彼此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震得天地都在撼动。
许远哲垂眼看着馀越。
看见馀越紧张地抿了抿唇,便知道馀越其实也能猜到些什么。
窗外大雪纷飞,许远哲慢慢地靠近过去,鼻尖很轻地蹭到馀越的鼻尖,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地问馀越:“可以实现我的生日愿望吗?”
他骗了馀越。
因为许远哲的生日愿望里并没有亲馀越这一项。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馀越没有说话。
蜡烛真的快要烧尽了,火光也开始变得摇曳不定。
最后,馀越的眼睫剧烈地颤了颤,在许远哲面前闭上了眼。
狭小的宿舍里,许远哲偏过头去。
他的唇触碰到馀越柔软的唇,也是那一瞬,才发现两个人的唇都有些轻微的颤意,但很快,这份颤意就被涌上来的炽烈淹没了。
大雪如鹅毛般簌簌落下,冬日寂静无声,宿舍里一团柔软的烛火光芒,映照出两人的身影,火光渐渐燃烧殆尽了,可对于许远哲和馀越来说,他们的青春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