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够吗
几乎是在听见馀镜年声音的那一瞬,馀越就把许远哲的手机给抢了过来,对着电话跟馀镜年说了一句:
“我不会跟他分手的。”
说完以后,他把馀镜年的电话给挂了,再拉黑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馀越才意识到,这是许远哲的手机。
有那么一瞬停顿,但馀越觉得自己做的没错。
他把手机还给许远哲,声音很轻,“不要理他,你就当做没有听见。”微微一顿,“如果再打电话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挂掉再拉黑就好了。”
许远哲望着馀越,没有说话。
馀越也看着许远哲,递出去的手机,许远哲没有接。
安静了一会儿,馀越小声问道:“怎么啦?”
许远哲的声音有些哑,“你要因为我,跟你的爸爸妈妈决裂吗?”
馀越的手微微一顿。
片刻后,他把许远哲的手机放在茶几上。
馀越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身体两侧,一时间没有说话,转头望着窗外。
窗外的天阴阴的,阳光被遮挡在了乌云后头,有些压抑,有些沈闷,似乎在等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
馀越问道:“如果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许远哲看着馀越。
他说:“会。”
馀越回过头来,笑了一下,“那不就是了,所以他们怎么样,跟我们没有关系。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们不要管他们就好了。”
“可是我会觉得对不起你。”许远哲说。
狭小的客厅里寂静了一瞬。
馀越的声音轻轻的,“不要觉得对不起我。”微微一顿,“真要说对不起,还得是我说呢。如果不是为了我,你不会去签公司,不会遇到这样大的麻烦,不会在你还没开始的演艺生涯先抹上一笔黑色,不是吗?”
许远哲没有说话了。
虽然话是这样说,可馀越过了两天,还是回a市去了。
馀镜年和姜千用尽各种手段,把他逼了回去。
许远哲开车送馀越送机场,在机场告别的时候,馀越抱着许远哲,听着他的心跳,过了很久,擡起头来亲了亲许远哲的下颔,“我先走啦,过两天就回来。”
许远哲“嗯”了一声,留了一个吻在馀越的额头。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抱馀越。
也不知道馀越会不会这一次回去以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
馀越回去以后,和想象中一样,和姜千丶馀镜年大吵了一架。
他们停了馀越的银行卡,想方设法把馀越关在家里,关了三天,第四天,馀越还是趁着他们不注意溜了出去,跑去机场买了机票,回学校了。
回到b市,馀越没有立刻告诉许远哲。
这几天,许远哲没有给他发消息,也没有给他打电话,大概也是怕馀越的手机并不在他自己的手里。
馀越回到b市,先去了许远哲平时打工兼职的地方。
许远哲在奶茶店兼职。
馀越戴着一个口罩,戴着鸭舌帽,坐在店里最远的地方,看着许远哲在柜台后面忙碌,他手脚麻利,干活儿也快,工作起来很认真。
但这只是许远哲今天的第一份工。
接下来,馀越又跟着许远哲,去看他打完了剩下的三份工,都是很累的活,因为越累钱也越多。
他看着许远哲在烈日下,穿着厚重的玩偶服,给街上的人发传单。
恰逢盛夏,天气热得要命,最后结束的时候,许远哲把头套摘下来,已经浑身都汗湿了,他坐在街边,抱着玩偶的头,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似乎是没有什么消息,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馀越看着烈日下的许远哲,心想,如果许远哲不是因为跟自己在一起,他根本不用打四份工,他也不用付房租丶不用买车,不用花很多钱买一个没什么用的星空灯放在卧室,只是因为馀越喜欢。
许远哲原本可以住着学校的宿舍,付了自己的学费以后,把剩下的钱都存起来,给自己好好花,不用像现在这样债务缠身丶黑料缠身,焦头烂额地遇上一堆事情。
馀越想起两三年前,还在读高三的许远哲。
那个时候的许远哲,在烧烤店兼职,按部就班地过着那样的日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可是跟馀越在一起以后,许远哲从打一份工变成了打四份工,自己省吃俭用,却总要带馀越去吃好吃的,努力想让馀越和以前过得一样,虽然不可能和以前过得一样。
所以,究竟是馀越让许远哲更辛苦了,还是许远哲让馀越更辛苦了,好像没有人能说得清丶看得清。
馀越又想起自己跟爸妈吵架的时候。
他们问馀越,你究竟图他什么?
馀越当时没有回答上来。
他偷偷跟了许远哲一天,也忍不住在想,自己究竟在图许远哲什么?
图同性恋?图没钱的日子?图四十平米的小房子?还是图那一顿红烧排骨?亦或是图,一种总是被人说得很虚无的东西,爱?
为什么跟爸妈吵架都要跟许远哲在一起。
为什么自己当初说只是想试试,现在却放不开手了。
为什么自己也隐隐有感觉,他们其实并不合适,对哪一方来说都不合适,现在却还是义无反顾地想走下去,总觉得走着走着,也许就走到天晴的那一天了。
为什么呢……
馀越想不明白。
晚上十点,许远哲下班回到家。
馀越想等到十一点就去给许远哲打电话的。
他也待在家楼下,不过是在暗影里,蹲在那儿思考这个问题。
十点二十,单元楼的门开了。
馀越看了过去。
他看见许远哲拿着个小盆子下来了。
小盆子里装的是猫粮。
前段时间,馀越在家楼下的花丛里发现一只流浪的小猫,很瘦。
小猫蹭了馀越,馀越心软极了,立刻回家煮了一块干净的鸡胸肉喂给小猫。
后来,因为馀越经常下楼喂猫,许远哲就买了一袋猫粮。
如果不是馀越,许远哲也可以不用花这份钱,买这份猫粮的。
隔着路灯,馀越看见许远哲,穿着黑色t恤,蹲下来,把小盆子放在地上,轻轻敲了敲。一秒钟之后,小猫就从花丛里窜了出来。
小猫飞快地跑到许远哲身边,埋头就开始吃了起来。
许远哲摸了摸小猫的脑袋。
因为离得不远,馀越听见许远哲说话的声音。
许远哲低声对小猫说:“你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
小猫没有理会,依然埋头苦吃。
许远哲在小猫旁边坐了下来。
安静了很久,馀越又听见许远哲说:“你爸爸可能也不要我了。”
小猫吃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根本来不及擡头看一眼许远哲。
月色像雪色一样,映照在许远哲的身上。
许远哲久久地坐在小猫旁边,等到小猫吃完了,翻着肚皮舔毛,他也没有离开,就一直坐在那儿,像雕塑一样。
他说:“那等我们有钱了,再去找他,好不好。等我把解约赔偿金还清了,等我买到了大别墅,等我买到了好看的车,等我可以每顿都带他去吃牛排,等我可以在他过生日的时候请来娱乐圈的名流的时候,我再去找他。”
微微一顿,许远哲说:“十年……十年够吗?”
小猫还是没有理会许远哲。
不知为何。
在这一刻,馀越的心很轻微地颤了颤。
他的眼眶红得很厉害,眼泪也在这一刻滑落下来。
心脏那颤动的频率从很轻丶很微,变得逐渐剧烈。馀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许远哲,望着月色下的男孩子,突然间明白了。
馀越想,他什么都不图。
他只图那个人是许远哲。
那个炽热地爱着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却什么都愿意为他去做的许远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