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之后(倒v开始)
四年后,a市机场,
机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总是见证离别,也总能见证重逢。
馀越从飞机上下来,先去取行李。在等行李的时候,他收到单杭发来的消息。
不是杭州的杭:“我看到你的飞机抵达了,你下来了吗?”
馀越抽空回了一句:“已经在取托运行李的这边了。”
不是杭州的杭:“那就好,这么大雪,我还以为会延迟什么的,担心出什么事,平安落地了就好!我在外头等你啊。”
馀越回了一个“好”。
他的行李很多丶很重,而且这还只是日常用品而已。
毕竟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要重新搬回国内,确实东西很多,而且挑挑拣拣发现,什么都不愿意扔,只能带回来先再说了。
而且真正贵重的拍摄器材,馀越还贴身背着,实在背不了的也拜托朋友贴身带回国,因为这样贵重的东西,他舍不得托运,更不敢邮寄。
推着两个大箱子走到出口处,馀越一眼就看见了单杭。
几年不见,单杭已经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馀越在心里的第一念头是这个,上次见单杭……好像还是他跟爸妈来到a市的西城区,他和单杭相约着出来玩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和单杭都还是个高中生。
一眨眼,都过去十年那么久了。
馀越推着行李走到单杭面前。
单杭盯着馀越看了很久,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陌生。馀越穿着风衣,身材修长好看,围着围巾,眉眼依然和当初一样,笑起来眼睛会弯,眉眼生得让人觉得很好亲近。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馀越并没有变,依然是出国前的那个样子,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变了,单杭说不出来。
不过没想那么多,单杭先张开双臂。
他笑着跟馀越说:“欢迎回国,我的鱼。”
馀越也笑了一下,跟单杭来了个拥抱。
抱完以后,单杭神经兮兮地问:“哎,不会有媒体有狗仔偷拍吧,我跟你这一抱,会不会明天就上新闻热搜?”
馀越道:“不会的,没人会追着我这样一个毫无名气的小导演拍的。”
单杭不赞同:“谁说你是小导演了,你可是拿过奖的。”
“那也只是一个短片而已。”
馀越推着行李往外走,抽空跟单杭说了这句话。
单杭看着馀越的背影,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好像是更成熟了?
有什么气息缠绕在馀越身上,像是一种带着笑的疏离,和一种比成熟更难以形容的东西,而且这种东西让单杭觉得很熟悉。
单杭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他和馀越去了停车场,帮馀越把他的东西塞进后备箱,后座也塞满了,两人才分别坐到驾驶座和副驾驶座去。
车子驶离机场,雪天路滑,而且时间正好是晚上七点半,到处都有些塞车,行车速度缓慢。
单杭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馀越聊天,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回到a市的感觉如何,有没有让你很怀念?”
问完以后,原本一句一句回答得勤的馀越忽然不说话了。
在突然安静下来的车里,单杭看了旁边的馀越一眼,看见车窗外流淌过的光芒照过他的侧脸,又飞快地掠过去了,一闪一闪中间,将馀越衬得很像天边一颗遥远的星星。
看似很近,却远得寂寞。
而这样的一种感觉,单杭骤然回忆起来,自己上周带着女朋友去电影院看电影,他也曾在影厅的大荧幕上看到过这样一张类似的侧影。
同样如远星般寂寞又冷漠的侧颜。
当时,单杭的女朋友作为荧幕上那个人的影迷,还拼命地拍着单杭的手,小声道:“你快看你快看!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而且他还是影帝哦,今年才二十八岁,演技超好!我跟你讲,他叫……”
单杭坐在电影院的椅子上往下滑了滑,心想,他比自己女朋友还清楚荧幕上的那个人叫什么,今年多大。因为他曾经和他最好的朋友,一起在烧烤店第一次遇到这个人。
但单杭没有跟他女朋友说,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了另外一个人的隐私了。
按照他女朋友的性格,只要说了,接下来一整晚就不用睡了。
所以,当时在电影院,单杭只是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说:“当然演技好了,人家是影帝,影帝能演技不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安排。
单杭上周才在电影院看过那个人的电影,这周就接馀越回国了。
话说回来……单杭想起刚才馀越的侧颜。
他一边开车一边想,怎么分开那么多年,这两人还变得越来越像了。
不是说长得像,而是那种气质。
都一样遥远丶一样孤独。
正想着,单杭冷不防听见身边的馀越说:“有点儿怀念,但不多。”
单杭楞了一下,随后很快笑了起来,下意识想扯开这个话题,“听你这么说,我应该也是你怀念的一部分吧?”
馀越侧过头来,看着单杭。
他的眼睛很漂亮,被灯光照着的时候,里面像是有许多的星星在闪。
安静了一会儿,馀越笑:“我不怀念你,还能怀念谁?”
一句话,让单杭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又想起了大荧幕上的那张脸,又忍不住想,关于还能怀念谁这件事情,也许在馀越心中还有一个隐藏答案,只不过……有些话不好说出来,而且说不定人家也早忘了,还是不提为妙。
雪天行驶相当缓慢,最后干脆堵死了。
“唉……”单杭叹了一口气,“堵成这样,我今晚还订了个餐厅,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了。”
馀越道:“没关系呀,赶不上再说,实在不行还能去我家吃饭。”
单杭想了想也是。
于是,他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往后靠了靠,在雪天塞车的路上,点开了车载的广播,打算听一听有什么有趣的消息。
一打开车载广播,就是一条娱乐新闻。
女主持人笑着在广播里说:“上周,咱们最年轻的影帝许远哲的新电影上映,连续四天单日票房破亿……”
单杭动作很快,“啪”的一下,把广播给关了。
关了以后,车内弥漫的寂静,比想象中更可怕。
单杭后悔自己关了广播,更后悔自己的反应这么大,简直就是欲盖弥彰的动作。
他再次打开广播,但这一次,很快调到了别的频道,大概是个点歌的节目。
刚才的广播就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除了单杭,根本无人在意。
馀越靠着车窗,望着窗外缓缓落下的雪,渐渐就困了,十几小时的旅程漫长且让人疲惫,他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梦里。
是一片纯白,什么都没有的梦。
馀越没有做过这么静悄悄的梦。
明知自己在梦里,却什么都没有。
不知车子行驶了多久,总算是到了家楼下。
单杭把车停好,他是按照馀越给的地址输入到导航里的,到了这个地址以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馀越以前住的别墅区。
不仅不是别墅区,似乎还是个……破旧的老小区。
单杭有点儿茫然,他歪着头往窗外望,还以为是自己走错地方了。
但馀越醒了过来,轻轻揉了揉眼睛以后,道:“到了,你怎么没叫我?”
单杭连忙道:“我还以为我来错了呢,正在观察。”
馀越笑了一下,“没有来错,就是这儿。”
说完,他下了车,去后备箱拿行李了。
单杭下了车,慢慢关上车门,还有些茫然,回不过神来。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极其老旧的破小区,还是楼梯房的那种,看上去楼道里的灯可能都是时常坏掉的。
“你怎么……”单杭走到后备箱那边,帮馀越提了一下行李,“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你爸妈呢?他们……”
馀越说了一声谢谢,道:“我白手起家,自己搞了个电影公司,在国外挣的那点钱全都投进去了,我的团队还要等我发工资,所以我没剩下多少钱了,凑合着住吧,这里也不是很差。”
单杭没有办法想象,以前在哪儿都住大别墅的小王子,居然能住在这种地方。
“你不会以为我住不惯吧,”馀越拎起行李,对单杭笑了,“在国外拍电影,最穷最缺经费的时候,我跟我的团队还一起挤过地下室,住过发霉漏水的屋子。”
单杭楞住了。
他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什么来,馀越又道:“出国前其实我也住过这样的地方,所以没什么的。”
两人拎着行李,走楼梯上去了。
上了楼,馀越打开了门。
这里馀越已经提前找过中介,让家政提前来打扫过一下,所以打开灯,小小的房子里还算干净,只有没有什么烟火气,冷冰冰的。
把所有行李都放好以后,单杭看了一眼时间,“还可以去吃饭,走不?吃完饭,咱们还能去喝点小酒,叙叙旧。”
馀越半蹲在行李旁边,先把自己最重要的随身行李拆开,把里面的摄像机拿出来,检查了一下没问题,就起身,跟单杭说,“那就走吧。”
今天大概是不太走运。
单杭跟馀越到了吃饭的地方,服务员很抱歉地告诉他们,因为他们来得太晚,预约的桌子先让给别人了,他们现在要等一桌,才能轮到他们。
馀越觉得没有关系,单杭也就无所谓了。
他们站在外头,闲聊着,等位。
旁边坐在两个小姑娘,也是等位的,都拿着手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不知道在聊什么热闹的话题。
单杭这人比较八卦,于是就侧耳听了一下。
不听还好,一听就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
其中一个小姑娘拿着手机说:“上次狗仔拍到许远哲回家,他家是好大的别墅,那张照片真的震惊我了,超级豪华……听说那个别墅占地就有三四百平呢,不过就他一个人住,难道不会很孤单吗……”
单杭下意识看了一眼馀越。
馀越也偏头瞧着那两个小姑娘。
这时,丸子头小姑娘说:“万一人家金屋藏娇呢?藏个女朋友什么的。”
马尾辫小姑娘说:“啊?不会吧,许远哲出道那么多年,他都没有绯闻的,而且我听说他不喜欢女生呀。”
丸子头小姑娘道:“我随口说的嘛,不过我怎么听说,许远哲不常回他那个别墅啊,好像有狗仔拍到过,他平时回家都不是去别墅那边,而是回b市的一个破小区里住的,当时还上过热搜,有人觉得他卖什么节俭人设……”
马尾辫小姑娘吃了一惊:“不会吧!他都买大别墅了,还住那种地方做什么呀?你说的那个破小区我知道,应该他出道拍戏前住的地方吧,可是那个地方那么破……”顿了顿,不可置信道,“而且,谁会在那种地方住五年啊!”
单杭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平时他上班下班谈生意,打开车载广播,和朋友聊天,或者开车去到任何地方,经过什么商场广场,都没有这种感觉,也没有注意过周围的gg大荧幕上挂的是谁。
可是从馀越一回来开始。
单杭感觉自己就好像被一个人包围了。
这个人就是“许远哲”。
车载广播里播放着许远哲的消息,周围的人谈论着许远哲,餐厅外正对的广场巨屏上反覆播放着许远哲代言的品牌gg,一切的一切,都让单杭觉得,他好像进入了许远哲的世界。
单杭一直很害怕在馀越面前提起许远哲,或者让馀越重新想起许远哲。
因为从他和馀越当发小的这么多年来看,馀越其实是一个很长情的人,单杭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他觉得馀越应该是还没有放下的。
虽然五年很漫长,可对于一些人来说,二十年可能都只是眨眼的事情。
馀越就属于那种,放下就算了,放不下的,别说五年丶十年,二十年他都放不下。
这五年来,单杭和馀越一直有保持联系,也没听说馀越在国外谈了什么恋爱之类的,单杭也曾试探过,结果就是馀越对恋爱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工作。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馀越只给单杭介绍过一个男朋友,就是许远哲。
虽然当时不太敢相信馀越那样一个小王子,会和一个曾经在烧烤店打工的穷小子谈恋爱,但单杭也一直对他们的感情表示祝福。
虽然觉得不般配,但又觉得他们很喜欢彼此。
可是最后还是分开了。
何况单杭知道,馀越和许远哲也并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分手,如果感情破裂了还好,可偏偏不是,所以越是这样就越难忘。
单杭一直避着不跟馀越谈许远哲。
也不希望馀越再想起丶再看到和许远哲有关的一切。
可谁知道,馀越回国以后,单杭感觉怕什么来什么,周围全是和许远哲相关的一切,想不看都难,想不听都难。
吃饭的时候,单杭一直把话题往馀越要拍的电影上面引,馀越也是有问必答,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
单杭兀自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聊起电影,单杭知道馀越最近在筹备要拍的电影,还正在选角中。
“男主角已经选好了吗?”单杭一开始没有听仔细,“那现在就剩下女主角了?”
馀越没有擡眼,切牛排的动作稍微停了停,“不是。”微微一顿,他擡起眼来,眼底带着不明显的笑意,“是两个男主演,现在只确定了一个。”
单杭差点惊掉下巴,“两丶两个男主演?啥片啊,像《无间道》那种吗?”
“不是,”馀越再次否定,“文艺片。”
单杭倒抽一口冷气。
他饭都吃不下了,小声跟馀越说,“你刚回国,就拍这种戏,可能会不讨好,因为现在国内以流量为主,不会有流量愿意拍这个戏的,很容易断他们的戏路。再说了,现在国内都已经流行拍商业片了,你先拍几部商业片再拍文艺片也不迟啊,你这样很容易……”
“我们是冲着拿奖去的,”馀越看着单杭,“我和我的编剧,还有我的团队,都对这部片子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灯光落在馀越的眼睛里。
单杭张了张嘴,最后话语变成叹气,他不知道该说馀越不了解国内市场,还是说馀越不怕落得个血本无归的结果。
安静了很久,单杭作为馀越的朋友,最后还是选择支持馀越,“那另外一位男主演,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还是有合适的但约不到?”
馀越说:“都有。”
单杭还没有明白过来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馀越就拿出手机来,点开微信,一个聊天记录给单杭看。
单杭凑过去看。
这个聊天记录来自一个群聊。
群聊里,a说:“不是我说,我在这边挑演员挑得眼睛都快瞎了,都是什么歪瓜裂枣啊……受不了了!别再给我的邮箱投递了!副导的命也是命!看不到演员的外表要求是要美且帅吗!这些人难道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吗?!”
b说:“笑死了,好的演员是一个都找不到,不好的演员扎堆送来。”
a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a艾特了馀越:“@是一条鱼 馀导,老板,咱们只能在这些演员里挑吗?不能主动向一些大咖发起邀请吗?也许真的有大咖或者流量愿意演呢?”
馀越回了一句:“比如?”
群聊里沈默了大概两分钟。
a说:“比如,那位二十八岁的影帝?我觉得他的形象首先就秒杀了,特别符合这个角色,而且他的戏路很宽,没有什么限制,我们又是冲着拿奖去的,也许人家真的愿意……”
c说:“你疯啦?让许远哲来演这个同性感情文艺片?你不如闭上眼睛做梦比较容易实现。”
a说:“……那你来挑演员的,我真的不想再看见那些脸了。”
聊天到此终结。
馀越收回手机的时候,单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确实是“都有”。一方面,找不到合适的,另一方面,有合适的,但约不到,也不可能约得到。
毕竟那是许远哲啊。
单杭其实有些茫然,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十年时间,怎么可以让一个曾经在烧烤店打工的穷小子,变成一个让人望尘莫及,变成一个他和馀越都请不起丶见不到的影帝。
话题在无声无息间,似乎又回到了许远哲身上。
寂静了很久,单杭略微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馀越:“所以……你会去约他吗?”
“不会,”馀越拿起红酒杯,轻轻碰了碰单杭的杯子,抿了一口以后,才道,“我跟许远哲,现在是云泥之别。而且,我两年前丢了手机,你知道的,我连他联系方式都没了。”
说出这个名字,其实没有想象中那样难。
馀越品着苦涩又微甜的红酒,忍不住这样想。
单杭没留意这些,猛然也想了起来,“啊对,你当时都是用qq才把我找回来的……”
有那么一瞬,单杭竟然莫名感觉心空落了一瞬。
手机丢了,联系方式也没有了,最后一个丶也是唯一一个,能够让他们彼此联系上的东西,已经没有了。
单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好像比馀越还难过。
他想跟馀越说点洒脱的话,“哎,无所谓了,丢了就丢了,以后你也会变成大导演,让他们高攀不起的……”
话没有说完,馀越放在桌边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馀越偏过头去,垂眼看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b市。
短短一瞬,心底就浮起了千万个念头。
但馀越很快就让那些念头消失,变成一片空白,和过去很多个日子一样。他拿起手机,接通电话,说了一句:“你好?”
安静片刻,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您好。”
微微一顿,她又说:“馀导,听说您回国了。”
馀越:“……您是?”
女人的声音隔得有些远,但很有礼貌,透过手机传来:“馀导,我是许远哲的经纪人周灵。是这样,许远哲对您最近正在筹备的电影比较感兴趣,希望有机会能够与您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