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惑香气
凌晨过后,疏雨渐歇。天光从坍塌的洞口照下来,温彦不适地皱了皱眉,从昏睡中苏醒了过来。他望着头顶的窟窿,又环顾了下四周,这里好像是地宫,看来是炮火把地面炸塌了,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
“喂——有人吗?”温彦冲洞外大喊了几声,但无人回应。
由于洞口距离地面太高,温彦没有力气爬上去,只好找了根木棍当拐杖,试着在地宫内摸索出路。幽暗中似有什么在蠕动着,冲着他的后背森然吐信。他登时汗毛倒竖,这里竟然遍布毒蛇,吓得他是连滚带爬,在幽暗中碰得满鼻子灰。
冥冥中,前方似乎亮着微弱的火光,温彦立即朝那处奔了过去。等到了地方,他才发现是一群白袍弟子生起的火堆,其中还混有许多其他衣袍的弟子,看样子他们也是战乱中不慎掉下来的,由于不清楚上面的战况,所以暂时躲在了这里。
看到温彦过来,人们神色麻木,并未理会。他们大多负伤,又饥肠辘辘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绝望的气息笼罩着所有人。温彦默默来到人群后,心想这里有火,毒蛇应该会少一些。
“你们在这儿待多久了?不打算出去吗?”
等了片刻,也没有人回答,温彦又问:“你们几家的首领在哪儿?他们不会把你们丢在这边不管的吧?”
半晌,才有人应道:“出去打探了,这么久不回来,怕是死在外面了。谁也靠不住,要活命只能靠自己了……”
温彦没再多问,心忖这群人应该会想办法出去,到时自己就跟他们一起走,趁现在可以休整一下。他就地打坐调理灵息,才歇了片刻功夫,手背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竟是一条毒蛇咬住了手背。
他惊叫一声,惊慌失措地将毒蛇抖了下来,又赶紧掐住伤口挤出毒血,直到血液恢覆为正常红色。他这副身体不太会中毒,这样简单处理一下应该就够了。然而等他再擡头时,却发现所有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打量自己,那目光就像饿狼一般。
人们死死盯着温彦,这人虽然蓬头垢面满身泥泞,但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诱惑的香气,那香气似乎就是从他流血的伤口散发出来的。
“完了!”温彦顿时头皮一奓,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慌忙起身想逃命,却被人猝然拽住脚踝,重重扑倒了下来。
那人强行扭过温彦的手臂,抓起他的手,舔了舔他手背上的血迹,兴奋道:“这血……果然是个奉桑人!喝了他的血就能活命!”
“真是绝处逢生,居然在这鬼地方碰到奉桑人!”
“别过来!放开我!”温彦惊恐地挣扎起来,众人却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撕扯着他的衣物。有人抓伤了他的后颈,有人咬住他的小腿,还有人撕咬他的手臂。在这样绝望的情况下,他们已经丧失了作为人的底线,只剩下了求生的本能。
温彦被压制得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呼救,一句句声嘶力竭。好不容易才回了点血,却要被人这样吸干,他最害怕的死法莫过于此了。他多么希望有谁来救救自己,可是修夜不在,曦沈也不在……
“你们在干什么?”有人喝止了一声,紧接着一道凛冽剑光扫过,砍伤了两人,失去理智的人们这才被震慑了开去。
“上君?”尤冽三步做两步上前,将温彦扶在怀中。受惊过度的温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胡乱地搂着他,嘴里不停重覆着“救命”。
“别怕,有我在这儿,他们不敢再伤害你了。”尤冽安抚道,但他很快也发现了不对劲,上君身上有一种诱惑的香气。这种香气对于此刻身受重伤的他来说,更是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上君你……”注视着温彦修长白皙的脖颈,尤冽不禁吞了吞口水,心跳莫名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不知为什么,他特别想咬对方一口,尝尝上君的灵血是什么味道。
他鬼使神差地歪下脸,张嘴咬住了温彦的脖颈,牙下溢出殷红的血滴来。温彦吃疼地喊了一声,声音那么的脆弱无助。尤冽瞬间又恢覆了神志,手忙脚乱地松开了对方。而这时,周围那些人又如饿狼般扑了上来,尤冽急忙挥剑抵开他们。
有人丧心病狂道:“把他分尸吧,一人一块,我们都能活命!”
“分尸?你们饿疯了吗,知道他是谁吗?”
“管他是谁,我们只想活命!”众人叫嚣着扑上来,面目扭曲狰狞。
尤冽只得护在温彦身前,负隅顽抗,双方霎时撕打成一团。尤冽寡不敌众,情急中将温彦护在身下,用血肉之躯替他挡着众人的疯狂撕扯。伤口瞬间被抓烂,他疼得冷汗潸然。但他不后悔,因为他在无量岛渡过的那段绝望时光,这个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
混乱间,一串明晃晃的东西打了过来,将为首那几人砸得头破血流,惨叫不止。金若扬手收回自己的金钏,斥责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还自相残杀起来了?现在可不是内讧的时候!”
看尤冽几乎变成了个血人,金若上前关切道:“你的伤……还好吧?”
尤冽大口喘息着,无力解释,而众人神色叵测,也无人应声。金若正色道:“外面霸神军已经撤了,大家可以出去了。”
“就算霸神军撤了,出去了也还要被天烬城的恶徒追杀……”
“这里遍地都是毒蛇凶兽,一个不慎就死无全尸,我们当初为什么要来啊!死了那么多兄弟,我们又得到了什么?”
“没吃没喝的,又都受了重伤,要怎么活着离开这鬼地方啊?”
人们纷纷说着丧气的话,又把目光投向温彦,“这个奉桑人的血可以给我们疗伤,喝了他的灵血,大家也许就能活了!”
“不行,谁都别打他主意!”尤冽当即脱下外袍裹在了温彦身上,以遮掩他身上那些诱人犯罪的血迹。
金若也挡在了二人身前,厉色呵斥道:“大家冷静些,都是有头有脸的氏族子弟,食人饮血那是禽兽才会做的事!”
“那你说怎么办?都怪你们!为什么要让王朝插手?若不是王朝不分青红皂白的狂轰乱炸,我们至于沦落到食人饮血的地步吗?!”
“就是!那群恶徒们都活得好好的,我们却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本以为是来拿功勋光宗耀祖的,谁知是被你们骗来送命的!”
众人指责不断,怨毒的目光刺在二人身上,像要把他们活剥似的。
金若咬了咬唇,面带愧色道:“等我回族后,这件事我一定查明前因后果,给诸位和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
“你能给什么交代?帝灵王朝称霸天下,他们杀人还需要理由吗?你们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会不了了之!”
尤冽只好郑重地对众人道:“诸位稍安勿躁,姑且再听我说一句,我方才出去查探时找到了一条密道,那边有清澈的溪流,两岸还种着桑果树,如果能从那边穿出去,我们就能活着离开。”
人们半信半疑,经历此次惨败,他们显然已经不信任尤冽了。
“信不信由你们,想死就留在这儿,想活命的跟我们走。”金若和尤冽交换眼神,率先走在前面带路。众人迟疑片刻,只得悻悻跟上她。
尤冽废了好大力气,才把温彦扛了起来。肩上的伤口剧烈地抽痛着,他疼得满脸煞白,举步维艰地跟在队伍最后。
温彦意识模糊,隐隐感觉有谁背着自己,却看不清那人是谁。他失血过多,浑浑噩噩,偶尔会睁下眼睛,但什么都看不清。一路颠簸,好像有个人一直在照顾自己,悉心给自己喂水,擦去自己身上的泥泞血迹,再为自己披上干净的衣物……
尤冽把衣袍一层层裹在温彦身上,而他自己只剩下一层单薄的里衣。这样他还觉得不够安全,又找金若借了披风,把温彦裹得像个蚕茧似的,只露出口鼻呼吸。他还抱着温彦细细嗅了一阵,确认他身上的特殊香气被掩盖了,才肯罢休。
随后,尤冽又用布条将温彦绑在了自己背上,背着对方一步步的穿行在崎岖的小道间。金若看尤冽那么累,不忍道:“路还长着呢……这个人好像活不了,要不把他放下吧?”
“不放,他就是只剩一口气,我也要带他活着离开这里。”
人们仰望料峭的峡谷,只要能穿过这一带,应该就安全了。他们列成一条长长的小队,提心吊胆的穿行在狭长的山路间。
此刻,天烬城众人却已在悬崖上守株待兔,只要他们把山巅的巨石推下来,就能把道路两头堵死,下面的人便是插翅也难飞。
眼看时机到了,玄玉正要下令动手,修夜却制止了她。他垂眸看着人群间的尤冽,想着尤冽之前的强硬态度,今日怕是把他们全杀了也问不出个什么,于是他决定换一种方式。
修夜上前一步,握着妖刀将手伸到悬崖边上,随即松开了手。妖刀划出一道炫目的青光,嗖的一声插在了人们跟前。众人骇然望向头顶的敌人,吓得脸色铁青,胆小的已经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这妖刀我暂且借给你,一个月后我亲自去你雪州都城取刀,关于此刀的来龙去脉以及它造成的所有杀戮,你须给我一个满意的答覆。若不能,我将血洗尤氏一族,当年我修氏死了多少人,你尤氏就会死多少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他语气冷戾,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了起来,直叫人毛骨悚然。
“只要你敢来,我必布下天罗地网恭候你!”尤冽回了对方一个不服输的眼神,走上去将妖刀拔了出来。妖刀沾染他掌间的血迹,煞气立时更浓烈了,他只能强忍着被煞气侵蚀的不适感。
“听好了,这妖刀你回去后得施法镇住,否则它随时会飞回来找我。”
修夜提醒了一句,眼尖如他,注意到尤冽背着一团奇怪的东西,那东西还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熟悉气息。他迟疑着问玄玉道:“你们确定看到奉泽跟无量岛的人走了吗?”
玄玉一楞,忙点头说是。
这时候,下方的金若冲修夜大喊道:“你这个骗子,我不会放过你的!他日我定率兵踏平天烬城,誓要你跪下来向我道歉!”
“金氏那女人好嚣张,还真以为我们不敢动她了?”
“不必管她。”修夜充耳不闻,转身就离开了,玄玉一行人匆忙跟上。只听他道:“我去一趟无量岛,城内事务暂且就交给你了。”
“敢问城主,可是去寻奉泽上君的?”
闻言,修夜诧异地瞥了玄玉一眼,玄玉向来不会过问他的私事,玄玉也意识到了不对,立即颔首表示失敬。
另一边,尤冽等人继续赶路,为了方便行事,他把妖刀和温彦一起绑在了身后,却不知这个不经意的举动,使得温彦一路噩梦连连。
半醒半睡之间,温彦不停的重覆着同一个梦魇,梦见自己被着魔的修夜强占,还被他用妖刀刺死,死了又覆活,被他继续欺辱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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