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一次见到沈霆是那年的夏天。
被母亲小心翼翼的护在怀里的沈嘉烬只能看到那个少年一双和自己很像的桃花眼。
说实话，沈嘉烬对于父亲的印象并不深刻。
只隐约记得，他的父亲说过不止一次爱母亲的话。
也许是年纪小，也许就是因为父母这样，才造成了沈嘉烬的情感障碍。
这样单薄的记忆，在未来的母子相依为命的生活里更加的零散。
要让沈嘉烬说现在用尽全力去争夺沈家是为了他的父亲，这个理由太牵强。
擦干净手指，还是觉得浑身脏得要死。
根本就忘不掉沈霆都在他身上做了什么。
他甚至通过这些突然就想起了，第一眼沈霆见到自己的眼神。
是很清晰的掌控，带着满满的不甘，欲望，痛恨，毁灭和绝望。
很覆杂，覆杂到即便是少年老成的沈嘉烬一时都分不清。
后来很久之后，沈嘉烬终于摸清楚了沈霆当时的心情。
就像他一开始的所作所为一样。
他是把他单纯当作孩子的。
作为替代品，沈霆想要上位的心理让他疯癫至极。
他不仅仅要代替正品的身份，他还要一点点蚕食取代正品的所有。
沈氏公司内部有休息室，青年脱去西装，微凉的水落在他的皮肤。
洗去了脏东西，才令他清醒几分，于是调高了温度。
沈霆变质的情感似乎是在遇见容铮之后开始慢慢转变的。
水流顺着沈嘉烬的发流在脸庞上，很奇怪。
情感障碍的青年，偏偏就看懂了沈霆的变化。
最初的沈霆应该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他掠夺着正牌的一切。
把他的亲人变成自己的亲人，把他的财产占为己有，试图又让他的爱人与儿子变成自己的。
这也是为什么沈嘉烬的母亲会选择，会认为他被抛弃在福利院会被沈霆关照的缘故。
因为她在试图用这种方法让沈霆把沈嘉烬当做自己的孩子，再从这一层里看到这个孩子和当初的自己有多么的相像。
她不是要沈霆同情可怜沈嘉烬，她是要沈霆同情可怜他自己。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这个鸠占鹊巢，一味进攻的恶兽，会变了掠夺方向。
他单膝折腰，包裹着无比斯文的外皮，就是为了拥抱这个小孩儿进入自己的怀抱。
要沈嘉烬的去感激他吗？
还是说要他沾沾自喜自己的万人迷体质，能够让仇人都爱上自己？
这是什么道理。
沈嘉烬甚至都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不去怨恨这些在他成长，寻求被爱路上给予桎梏，伤痕的人。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凭什么要他去感激。
他又不是生来就是为了当圣父，体谅同情他人的。
更何况那么多的人都说喜欢他，可喜欢带来的痛苦就是爱的话。
沈嘉烬觉得这个世界八成是疯了。
可如果世界没疯，答案就很明显，他们都不是喜欢他，爱他的。
推开浴室的门，休息室里没有自己的衣服，所以只好先穿着浴袍。
顶层的落地窗视野很大，向下看过去，却是有一种尽在掌握的掌控感。
走神的时候，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叫回了注意。
金毛狗狗围着白山茶花转来转去，偶尔有一双大手拍在金毛的头顶。
容铮将芒果照顾的很好。
如果容铮想要照顾一个人，总是会尽全力的。
这也是沈嘉烬曾经无比羡慕周天骐的地方。
整个聊天框，都是容铮一个人的单方面消息。
以一天十几条的频率出现在沈嘉烬的手机屏幕中。
点开其他的视频，也是芒果蹦蹦跳跳的模样。
只是每个视频里都会出现容铮的出境，即便不是脸，也会是手，声音。
别有用心的让人一眼能看出来，容铮似乎在用这种方式潜移默化的让沈嘉烬习惯自己的存在。
也是让沈嘉烬每一次想到芒果，见到芒果的时候都会本能觉得容铮就该在那里。
兴许是为了以后的登堂入室，更或者是别的。
潜移默化，润物无声。
是一个耐心的狩猎者，可是容铮想没想过，他们之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五年的时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有时间去做。
该去分辨的，该去深爱的，都有时间。
不过沈嘉烬却不得不承认。
他的手指上划，在容铮的所有消息之前，就是几个月前，他给容铮发的消息。
就像是日出或者日落一望无际的海天一色，从中间的一线天作为分界线，上下两部分出奇的一致。
上面的内容是沈嘉烬每日的问候与容铮的敷衍回答，下部分…
沈嘉烬这时候却突然升起了一种玩乐的心思。
身子坠入沙发中，水汽侵入浴袍，没有吹头发显得几分柔软。
将身上所有沈霆的气息洗干净，冷白的手指点在视频上方。
容铮揉了揉芒果的脖子：“不知道你爸爸怎么样了。”
爸爸？
金毛狗狗似乎难以理解这个词，但却又像智商奇高，突然兴奋的吐舌头摇尾巴。
容铮：“这是知道是谁了？”
他带着几分戏谑，高大的身躯，有力的臂膀抱起大金毛毫不费力。
金毛还在摇尾巴，好像在觉得容铮会带它去见沈嘉烬。
“别闹了，我见你爸爸都见不到一面，你就更别想了。”容铮按住金毛，“扑了半天山茶花，赶紧洗洗。还能给你爸爸发个视频。”
金毛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它依旧很欢乐。
这段日子，容铮照顾狗狗很是上手，抱着体型变大的金毛，他还在想如果是沈嘉烬抱着会不会累。
自然，都是男人，这个力气肯定是有的，可累不累就两说了。
再加上沈嘉烬以前是职业电竞手，长时间面对屏幕，体质并不算好。
抱着芒果走进房子，狗狗扑过山茶花的浅浅味道令容铮突然升起一个想法。
他是不是应该建一个花房。
“汪！”
小动物对于外界的感知力很强。
芒果这么一叫后，容铮听到了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发出响动。
几乎是在铃声响起来的一瞬间，容铮放下芒果就跑过去。
这个铃声，是专门为那个设置的。
“嘉嘉…”
容铮声音很轻，看着屏幕后的人。
所有人都要承认这个人的清绝，将他比作花一样的美人。
但容铮在第一时间注意到青年眼下的青黑。
沈霆做事雷厉风行，一向斩草除根，睚眦必报。
同沈霆争抢，是件困难事。
更何况沈嘉烬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这样的事务，也无心参与，可想而知要付出多少努力。
“很累吗？”容铮虚起凤眼观察着沈嘉烬的表情。
将毛巾放在头上单手揉搓，沈嘉烬避开了这个问题，只对着屏幕喊了一声：“芒果！”
果然，大金毛摇着尾巴在容铮脚边不住扒拉着。
“汪汪！”
青年的表情显得轻松起来。
水汽将他的眉眼熏蒸得绯红而带上微醺的诱人。
但容铮更多的视线是落在对方一身并不应该是这个时间该有的穿着上。
“将芒果送过来吧，我现在有时间带它。”听到狗狗的叫声，沈嘉烬平静的目光温和许多。
平和谦润，可以接近却始终猜测不透。
似乎沈嘉烬又恢覆成了以前的模样。
容铮的手揉了揉金毛：“你现在要多休息，哪里有时间带它。”
“…我有。”
“嘉嘉。”容铮沈下眼神，“我可以帮你。”
他说的坚定，却不是一味的塞到沈嘉烬的手里。想必是得到了教训，学会了尊重。
“…不需要。”青年拿开毛巾，半湿的发丝也带着拒绝的冷漠。
这些年虽然逃的狼狈，可沈嘉烬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况且只要沈霆喜欢他，这就是最大的筹码。
一个美人，很多时候都是可以预见自己的结局。
沈嘉烬只是情感障碍，又不是智商堪忧。
从他孑然一身回去，就知道自己该利用什么。
所以他只是笑着摇头，对容铮说：“送回来吧，我们之间只有这一个联系了。以前你不理我，现在我不理你。曾经我受冷遇，你现在恐怕也被沈霆缠得厉害。”
沈霆能做到什么程度，没有人比沈嘉烬了解。虽然不知道是谁将沈霆带回来的，可之所以将沈霆拉过来，不是因为敌不过容铮吗？
这个人是谁呢？
李召，林深，董星洲，还是周天骐？
“我不。”
男人冷峻的面容透着一股坚持，盯着沈嘉烬。
青年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翻动衣柜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和自己身形相符的新衣服…
疯了！
沈霆究竟都想了什么，在公司准备他的衣服。
想到刚刚沈霆做的事，青年的眉心稍稍锁紧。
“嘉嘉。”透过听筒，另一个男人低沈的嗓音传来，“他强迫你了吗？”
“嗯？”青年的尾音上扬，随即意识到什么，却还是回答，“没有。”
那就是自愿的了。
容铮近乎折磨的透过屏幕在沈嘉烬身上打量，然后注意到青年精致白皙的锁骨上一枚齿痕。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又是这样。
容铮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和沈嘉烬似乎没有那么多恶俗的断腿雨夜的折磨。仅仅只是恶俗在白月光替身，错认里。
覆合也好，彻底分开也好。
似乎都给人一种：哦，好吧。可以的。
这种无足轻重的感觉。
沈嘉烬不吵不闹，容铮也没有发疯。
受过的伤害如同对未来的警告，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教学。
去挽回的过程有条不紊，身体和财产都没有损失。
所以他们的结局也好像一样无足轻重，十分平静起来。
可这怎么可能…
哪里有无足轻重。
“嘉嘉。”容铮站起身，脚步沈稳却节奏有些快。发出的声音有些像是心脏跳动。
沈嘉烬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只是屏幕里画面视角变成一晃一晃，是擦过裤腿有些闪影的画质。
他听到芒果哼哼着跟在容铮后面，但有一会儿，重重关门声隔绝了芒果的声音。
然后门外的芒果不满的吼叫起来。
“闭嘴。”
容铮冷声制止。
也许是这段日子一直都是容铮带着芒果，也或许是容铮的嗓音充满命令。
芒果出人意料的停止了不安的躁动。
现在屏幕里一片寂静。
也让沈嘉烬无由得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些，一种失控的感觉在他的心上敲打。
屏幕对面的男人轮廓深邃，身材高大健美。双手宽大修长，将手机固定在一个位置。
他的眉骨上的伤疤没有消掉，带着几分戾气的桀骜。
沈嘉烬更加觉得不安，拿了衣服已经在重新坐回沙发上。
手指攥紧，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一刻突然生出了想要逃跑的错觉来。
可是沈嘉烬长这么大，该吃的苦，不该吃的，都受过。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躲避，更别提逃跑了。
可是…
容铮看着青年这幅模样轻笑出声。
音节在听筒的作用里，朦胧中带着点跃动的撩丶拨，但更多的是对于沈嘉烬的势在必得。
他…
该不会也疯了……
沈嘉烬突然注意到，容铮进的，是他以前住的房间。
按理说他已经将里面搬空了，可是，为什么和自己在的时候一模一样！
容铮看得出来他在走神：“和你在的时候一样。”
“为什么。”
“你猜不到吗。”容铮说这句话的时候，动作放在衣领处。
今天因为不在公司，穿着较为休闲。
随着动作，容铮的黑色t恤渐渐脱离皮肤。
看得出来他常常健身，力量很足，该有的肌肉一点不少。
强壮的臂膀一看将人抱起来丝毫不费力。
“容铮。你在做什么。”
沈嘉烬的清冷嗓音冷漠而平静，可但凡了解他已经听出来些不安与恐慌。
沈嘉烬嫌少有这种情绪，这反而取悦了屏幕后的男人。
看吧，只有他能调动起漂亮山茶花的情绪，这又如何称不上是独一无二呢。
“嘉嘉……”
蜜色的皮肤面积更大的在空气里，沈嘉烬的视野里。
虽然手机的镜头角度没有再向下，可沈嘉烬就是看着男人的手虚空似是眷恋的隔着屏幕抚摸了自己。
头发，眼睛，脸庞，脖子，尤其是在锁骨位置。
那反覆摩挲的动作，就好像是在那里细细研磨，很珍重也带着兴味。
紧接着这只手从虚空自己的身上略过他自己的皮肤，从腹部向下，虽然没有画面，可是…
啪——
沈嘉烬反应十分迅速的反扣手机在腿上。
容铮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简直不敢相信。
可虽然手机扣了过去，看不到男人，寂静的空间中，唤他的嗓音却一声比一声清晰。
沈嘉烬思绪有些宕机，最后是在男人嗓音低沈沙哑，却像攀上愉悦高峰的一声低吼中回过神。
青年的指尖轻跳，清冷清绝的面容镇定自若，可半湿的发丝没能遮挡住淡淡的粉色爬上耳廓……
“嘉嘉…”听筒里唤他的声音还在继续，隐约带着餍足后的慵懒，然后轻笑的低哑笑声似乎就在他的耳边。
痒痒的，可是分明容铮没有在他旁边…
“咚咚——”紧闭的休息室房门突然传来小心翼翼的轻敲声。
“嘉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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