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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失控(小修) 在这里,想见的人见不到……

夜风戚戚, 树影憧憧,宗门之内,唯有远在联结天边的金缕灯仍在发着光,一切都静谧如常。

裴云朔擡脚的动作一顿, 倒是不急着转身, 身后的人却道:

“云朔师弟, 这么晚了, 是从哪里回来?”

声音温和丶轻缓,却又带着深潭传出来的寒冷。

“我道是谁, 原来是掌门。”

裴云朔轻笑,很快转身过来, 朝他微微屈身。

“眼下并无旁人,云朔师弟何必如此生分?”

“好歹, 我们也算是同门一场。”

无缘无故套近乎, 还莫名与他“巧遇”。

有趣,

裴云朔眼色一敛,连忙摇头, “不敢不敢,掌门, 你也知我云朔向来臭名远扬,如今身上又背了几道骂名, 饶是不想连累身为掌门的您呐!”

这一声一声掌门,明明语调亦或是吐字毫无问题, 甚至都带着裴云朔少有的尊意, 偏偏就是让人听着饶是别扭。

果然还是生分得紧呢…

祁之夷眯起眼,细密而纤长的乌睫像是蜻蜓点水一般颤了颤,柔美又清隽。

怎么就是和他亲近不来呢。

这个裴云朔, 这个师弟,明明和阿兄和栖云,饶是亲近得紧呢。

难道是他如今的样子,还够不上他阿兄半分吗?

暗光之下,两人的衣着像是被月影分出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隔阂,一白一红,红色艳丽又夺目,白色凄绝又冷清,祁之夷的面容仍是微微笑着,衣袖之中的手指却被新养的虫蝎咬出血来,滋滋之声像是树影晃动,又似他脏腑之中邪欲恶念一点一点被啃食的声音。

裴云朔显然没注意到这细微之声,饶是漫不经心道:

“也没去哪,我徒儿祁樱遭遇不测,用生徒诀唤我去救她。”

听到祁樱的名字,祁之夷的神色显然有了几分起伏,他道:“樱儿眼下可好?怎会如此不小心?”

不小心?

不知为何,裴云朔心中忽然生出一团怨气,亦或是知晓了为何他的好徒弟迟深同他说过,祁之夷对祁樱其实也不过如此。

惺惺作态得很呢。

也是,若是知晓祁樱那样的性子,也不会置于她一人在那样危险之地。

裴云朔眼珠一转,啧啧称道:“眼下还好,小姑娘命大得很呢!”

“掌门您也知道,那戚山多是邪灵恶兽,幸好我去的及时,不然小樱儿可是要去鬼门关走一遭咯!”

祁之夷听闻这一说,神色明显松懈许多,“那便好,估计是她又贪玩跑出结界之外,樱儿自小就是个娇纵的性子,如今都已过十五,仍是不见长进。”

“也才十五嘛,正是贪玩骄纵的时候,掌门啊,莫要过于担心我徒儿的前程啦!”

裴云朔眼眸一瞥,像是故意强调,又有些巧言令色,重重打了哈欠过后,又道:“掌门,云朔实在困乏,可否先放我回去睡了?”

“云朔记得不错的话,明日好像可是那些山下的弟子归宗的日子?可真是要折了我这青腰!”

他道完,浑然在祁之夷面前消失。

也才十五…

我徒儿…

祁之夷觉得那幼虫似乎咬到了他的里肉,莫地拧紧指节,脆弱的幼虫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手中。

他忽然轻嗤一声。

裴云朔,抢我樱儿收为徒弟的事他都没来得及找他算账。

若不是…

眼底之光,脏腑之中传来的胀痛,就好像是惊涛骇浪一般将他席卷,祁之夷倒是不觉得痛,独行于远山之外的金缕灯前,将那残肢缺体的虫蝎抛下去,缓缓开口:

“师尊,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师尊,最后还是只有我愿意守在这斐云山陪着您呢。”

道完,浑然像是突发恶疾一般荒唐渗笑。

银松身后,忽然出现一条长蝎。

“主人,戚山村的眼线死了。”

祁之夷敛眼,病态痴狂的面庞恢覆异常的冷峻,“死了就安插新的,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他怒吼,声音搅碎银松上的细枝片叶,像是要将蝎子吃进肚子里。

“毒呢?下到了没有?”

长蝎一时语塞,陈顿片刻后道:“下丶下到了。”

“那好,先退下吧。”

祁之夷揉拈自己的两指,缓和道。

“是!!”

长蝎连忙叩首离开。

戚山村。

祁樱回来之时,饶是比以往晚了将近两个时辰,可把萧原和小树妖急坏了。

其实也不是,那混蛋树妖早就睡得像头猪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萧原将门小心关上。

屋子里很静,很小,陈设和先前在戚山村的房屋相差无几,但是由于要摆放许多草药与病例,瞧上去比之前那个小很多。

祁樱拍了拍自己衣裳上t的灰,先是一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止渴,又一手将衣袖中硌手的桃花木剑放置一旁,转身过来道:

“啊,也没什么,遇到两个泼皮无赖,就跟他们打了一会儿。”

害得她没学到多少,也没来得及施展新学的御术。

杯至唇口,祁樱没顾得上饮上一口,道:

“萧原,下次别守那么久了,给我留个灯就好了。”

“你白日里要就诊看病,若是晚上又熬那么久,身体会吃不消的。嗯?”

她凝起眉,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下一瞬,又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下。

这间屋子很安全,是驻守戚山村的仙门弟子专用,寻常人若是得不到允许是进不来的。

“可是…”

这一番话,着实是让他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萧原眼神焦灼,却见她喝下茶水之后,又道:

“没关系的,祁樱,我受得住。”

桌子一旁的小树妖颓然打了一个盹。

我想陪着你。

萧原喉间一紧,有些欢喜她心疼自己。

祁樱将杯子放置桌前,不满道:“不行呀!你这样真的…”

“你可有受伤?”

他走向前,打断道。

“没有…”

几乎本能地,她回答道。

祁樱蓦地一楞,忽然意识到如今的萧原越来越会绕着她的话走,转移她的话题。

心脏好像一下子就被人揪住了,她有些闷,咬紧唇不愿意说话了。

“可愿意,让我看一看?”

他走到她旁边,翠绿色的眸像是一弯恬静湖水,语气温和平缓。

他仍是有些担心。

“不要。”

自从来到戚山村,他的医术得到伸展,似乎对自己更为自信了些,连着性情也变了?

祁樱的眉头一拧,气他方才不听自己的话。

她记得白日里,除了一些妇老邻亲,还有一些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过来拜访,说同想同他们成为朋友。

萧原自从在村里行医的名声大噪以后,每日在村北都会有许多人造访。

有时候甚至饭都来不及同她和小树妖一起吃。

看着他一点点变好,祁樱心底甚是欣慰,只是——

为何不听她的话?

为何要打断她的话?

她最讨厌别人对她这样。

祁樱见着眼前的人,自来这里以后,似乎又张开了些,眉目更为疏朗,鼻翼更为挺拔,整个面容从初见的胆怯到胸有成竹,

她道:

“我好得很,我去睡了。”

她还是生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萧原不听自己的话!

她站起身,一点脸色也不留给他,往里屋走。

“祁樱…”

萧原脑海一空 ,悬于半空之中的手就像是一根崩掉的弦。

“将灯带进来,熄了。”

祁樱吸了吸鼻子,命令道。

“好。”

萧原似乎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照着她的话将灯带于里屋。

这个屋舍真的很小,里屋也刚好能容纳两张床大小左右,只不过这里面只有一张床。

还有一张凉席。

这张凉席是初来时祁樱用她的一颗耳坠换的。

她这个人向来有情有份,原先还说,若是那屋舍有床的话,她可以同萧原换着睡。

不过萧原拒绝了。

其实这屋舍的床也没比地上的凉席好多少。

亮眼的灯终是熄去了焰火。

周遭的一切都开始静谧起来。

祁樱嫌小树妖吵,一直让它在外屋睡。

片刻后,祁樱听见萧原平缓的呼吸声。

祁樱侧过身,衣料摩擦床布发出细微响声。

不知为何,她有些睡不着,

祁樱真觉得这床硌人。

还有这墙,像是会透风,每每她睡至深夜之时就会莫名被冷醒;还有戚山村的人,明明有些人没病也要争先恐后来让萧原看病;还有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好吃的没有,好玩的没有,什么都没有。

在这里,想见的人见不到,想杀的人杀不了。

还有今天,她差点儿遭受暗杀。

或许是方才在外面待久了,祁樱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她一直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

“师妹,怎么还哭了?”

语调是轻慢,似乎还有些无奈。

祁樱蓦地一怔。

眼前,忽然出现她最熟悉的丶最讨厌的,迟深。

为什么?

她哭了吗?

就因为这点小事?

“迟深?”

脏腑的一切就像是被人狠狠一压,比冲力更与之而来的是他的气息。

迟深从背后用术将她禁锢住。

“师妹,终于找到你了。”

祁樱瞳孔猛震,周遭的一切却变幻成肉眼不可见的黑,又黑又暗,不远处还有鬼哭恶嚎之声。

“为何跑到这种地方,你不知晓这儿十分凶险?”

他瞥了眼不远处的断崖。

祁樱顾不上其他,开口就想要问他为何会在这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般让她说不出话。

迟深将她松开,祁樱这才发现这是十五岁的他。

“我……我,我同叔父吵架了,不想回去。”

身体猛地不受控制,祁樱听见那个小小的自己的回答。

原来是梦。

“那也不该跑到这种地方,师妹。”

迟深的眼底晦暗,叹息道。

“走吧,我带你回去。”

迟深向她伸出手。

“我不回去!我不!!!”

“你别管我!”

“砰”的一声,凌人剑气倏然斩断了不远处的树枝,连同着迟深的衣袖也生出血色。

迟深下意识皱眉。

小祁樱怔忡一瞬,步子缓缓往后退。

只这一瞬,眼前的和睦景象却浑然变化,乌云携着雷鸣电闪一起到来。

“师妹!!”

迟深想上前,又被她的剑气打回去。

“祁樱!停下!!!”

连同着她本人的那一份,一齐在迟深的呼喊中传给另一个她。

小祁樱擡起头,方才发觉自己竟走到了悬崖之边,她像是毫不畏惧,瞳色黯然无光,声音犹若空灵,“师兄,他们都说我邪,说我克命,说我阿爹阿娘的命都是被我克死的,说不要跟我一起玩儿,会被我克死的,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对不对?”

那曾是她心中最尖锐的一根刺。

“既然你们都这样想,那我便如你们的愿,把你们都杀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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