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篇
陈簇搬下行李箱,擡眼向远去望去。
这里阳光明媚,微风和煦,就好像他们一群人逃离了那片潮湿的雨季。
蒋元脚一触地,忙招呼几个男生从行李舱里拖出设备。
他们准备在海边搭帐篷,几个人忙忙碌碌,观察周围的地形,确保选择一个远离海水涨潮线的安全地带。
陈簇四处张望,还是没看到张晓的身影,不过却意外发现宋予恋也和她同一班。
“你去。”两三个女生互相推搡。
一个高马尾的女生被推了出来,她不情不愿地走向陈簇等人。
“我会带你们去登记入住,现在拿上你们的行李跟我来。”
话音刚落,她头发一甩,直截了当地向民宿走去。
陈簇只得匆匆朝崔书惟摆手:“那待会儿见啊。”
然后背着书包,小碎步跟紧前面女生的脚步。
崔书惟看着陈簇离去的背影,感受到肩膀上沈甸甸的重量,突然有些灰心丧气,他这才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行李可能根本派不上用场。
沙滩上的蒋元把双手合成喇叭状,冲站在原地的崔书惟大喊:“崔书惟——你还楞在那里干嘛?快过来!”
他们正在清理营地内的碎石丶树枝等杂物。
谢昭的动作要快些,已经将内帐立起来了。
崔书惟走过来,把书包放在空地。他拿起一根地钉,以大约45度角倾斜插入地面,再用手锤轻轻敲击。
整个过程一声不吭,只管埋头干着手里的活。
太阳的照射下,他额头上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于是反手脱下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更为轻薄的白色短袖。
他直起身,捏开矿泉水瓶大口大口喝起来。
一旁的蒋元不经意瞥到他胸口上的大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我艹,‘我是自愿上学的’,崔书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朋友送的。”
蒋元大叫:“除了我们几个,你哪还有什么朋友。”
崔书惟放下水瓶,重新回到帐篷前,拉紧风绳。
手上动作不停,他的语气透出几分炫耀:“最近认识的。”
谢昭正在检查帐篷的整体稳定性,没有插入两人的谈话中。
他心中早有答案,一件不属于崔书惟风格的衣服,再联想到前几天校园论坛上的绯闻。崔书惟口中新认识的朋友大概率就是绯闻女主角,那个曾和他在办公室有一面之缘的陈簇,甚至现在成为了他们班级的新成员。
这一切好像环环相扣,冥冥之中将他们这群人串联到一起。
蒋元并未想到这一层,见崔书惟对他的新朋友避而不谈,便也不再提起。因为当下,比起新朋友,他更关注的是和崔书惟上了论坛热搜的那位绯闻对象。
他凑到崔书惟身旁,挤眉弄眼:“你在图书馆和那个女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呀?你小子该不会真兽性大发,直接在图书馆就......”
趁他嘴里说出更污秽的字眼之前,崔书惟直接踹了他一脚,黑脸道:“滚。”
蒋元撇撇嘴:“还不让人说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和那女孩在大巴车上你侬我侬。”
“不会好好说话就闭嘴。”
蒋元不以为意,上手勾着他的肩膀哥俩好的模样,嘴里嘟囔着:“女生她们怎么还没整理好?”
“她们在那边玩水呢。”一个男生说。
蒋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女孩子们在不远处的浅滩上嬉戏,水花四溅,每一滴水珠在阳光下晶莹发亮。
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蒋元的目光不自觉地跟随其中一位女生。她穿着一件简洁的蓝色泳衣,肌肤是细腻柔和的象牙白,自然而纯净。
她独自站在海边,眼睛望向远方的海平线,与周围热闹的气氛天然有一层无形的隔膜,就像只孤傲的海鸥。
蒋元摸向刹那间剧烈跳动的心脏,知道爱神丘比特的金箭又一次射中自己。
他直接越过崔书惟,激动地转身拍了拍谢昭的背:“谢哥,您见多识广,帮我看一下那群女生中最漂亮的那个,叫什么呗?”
“哪个?”
“最漂亮的那个!”蒋元强调道:“穿着蓝色泳衣特安静的那个女生!”
听到“安静”这个形容词,谢昭莫名想到那天坐在他办公室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的陈簇,她是妹妹谢萱带来的那群人中表现最安分的一个。
是她吗?记忆中她有蒋元形容得那么漂亮吗?
谢昭心中不禁泛起了好奇与疑惑,看向那个身穿蓝色泳衣的女生。
就在他目光锁定之际,女生恰巧转过身来,一张清丽的脸庞完完全全暴露在谢昭的视野中。
不是她。
谢昭自己也没发现,在得到这个认知时,他的心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蒋元兴奋的声音仍在耳边传来:“怎么样怎么样,谢昭你认识吗?”
“不认识。”
谢昭推开蒋元的手,拎着烧烤架走向另一块空地。
*
陈簇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蹲在地上给张晓发消息。
“张晓,我没看到你人,你来了吗?”
......
“你没有遇到什么事吧?不会睡过头了(笑)?”
她抱着胳膊,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张晓的回覆。
大厅里,打扮靓丽的女生们陆陆续续从楼上走下来,相继结伴离开。
尤其是宋予恋,一身宝蓝色泳衣格外吸睛,细带绕颈,露出精致诱人的蝴蝶骨,美得超然脱俗。
不愧是贵族学校背景下的小说女主。
陈簇低头看着身上穿的白色短袖和黑色运动短裤,呆滞了几秒,然后使劲拍打自己的脸。
“好了,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别想有的没的。”
她重新振作精神,小跑上前。
前面的女生三两成群,有说有笑。
陈簇偏头看着沿途的风景倒也自得其乐,遇见一朵在风中颤抖的小野菊,一颗奇形怪状的石头,她就拿出手机拍照。
于是,不知不觉间她将彩色的帆船和摩托艇抛诸身后,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大部队,眼前豁然出现一块礁石区域。
它们好似天然的屏障,为逃离热闹的人提供一个避风港。
她穿过那些错落有致的礁石群,有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正趴在地上刨着一个大坑。
咸咸的海风拂面吹过,陈簇深呼吸,张开双臂,感受着脚下细软的沙子。
“哎呀。”这时,海浪拍岸声中插入一声稚嫩的童音。
是那个小女孩,无意间撞到了陈簇的小腿肚。
她受到反作用力,捂着脑袋跌坐在地上。
陈簇忙把她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沙子。
“没事吧?”
“没事!”小女孩声音清脆,甜甜的。
陈簇不禁放柔声音,牵着她的小手晃荡:“你在这干嘛呀?”
小女孩指着身后挖了数米长的大坑,脸上露出自得之色:“我要建一座大城堡!”
她的双手在面前比划出大大的圆圈。
“真厉害。”陈簇竖起大拇指。
小女孩听到夸赞,不好意思地扭扭身子,随即睁着她那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对陈簇撒娇:“姐姐,那你可以来当我的睡美人吗?”
“可以啊,我要怎么当呢?”
陈簇有些受宠若惊,满口答应下来。
小女孩把陈簇推到坑前,脆生生道:“姐姐,你躺到这里面去,然后我用沙子给你做一条被子。”
陈簇皮笑肉不笑:“原来是这样的睡美人啊。”
突然想拒绝了呢。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既然都答应了,于是干脆硬着头皮躺下来。
想了想,她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边上。
一层层沙子覆盖到陈簇身上,为了放松,她主动和小女孩搭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堆沙子,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低着脑袋,拎起水壶往沙子上浇水:“他们在海边卖冷饮。”
陈簇恍然大悟,怪不得敢放心孩子一个人出来玩,想必是因为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对周边都很熟悉。
身上的沙子已经逐渐埋到陈簇脖子以下的位置,只露出她的头部。
小女孩看着眼前的杰作,被逗得哈哈大笑,双手拍得通红。
“姐姐,我去拿相机给你拍照,很快回来,你在这等我一会儿噢。”
不等陈簇回覆,她就自顾自跑掉了。
陈簇微微叹了口气,望着天空流浪的白云打发时间,百无聊赖。
也许是受到海边潮汐丶风力的影响,渐渐地,她感觉身上原本松散的沙子逐渐紧实,沙子的重量压迫着胸部,限制了她的呼吸。
她想要用手推开,却不想身体上的沙子反而越发紧密地堆积,压力变得更大。
与此同时,陈簇感到一股异样的闷热,周围的空气和之前相比,也变得较为温暖和湿润。
是她的错觉吗。
“那个小女孩怎么还不回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簇心中恐慌感更甚,她害怕自己可能就此被人遗忘在海边一隅,于是她扯着嗓子,拼命大喊。
“有人吗,我被埋在这儿了!”
......
“没人吗。”
没有任何人回应。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被无边的海水吞噬。
陈簇这一刻很想捂住脸痛哭一场,可是她连手都被压在沙子里抽不出来。
“系统...系统,你在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切地呼叫系统,像是濒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的,我在这里」
“你快帮我出来,我感觉要呼吸不上来了。”
四周的沙粒,睡美人的床被,起初如绸缎般轻柔地包裹着她,转瞬间却变成沈重的枷锁,每一分重量都在窃取着她与世界相连的最后一点空气。
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却直接抹去了她仅剩的希望。
「作为您的游戏助手,我无法直接进行实体互动来帮助您,但我可以提供紧急情况下的建议:1.保持冷静,2.呼吸控制......」
“滚!你给我滚。”
陈簇声音嘶哑无力,连大声咒骂系统的力气也消失殆尽。
头顶,天空依旧辽阔,云朵悠闲游走,地面上渺小如陈簇的痛苦根本影响不了它半分。
孤独与绝望交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将陈簇紧紧缠绕。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完成什么狗屁任务。
如果在小说世界里死去的话,她应该能回到现实生活中吧?
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心力交瘁,死了最好。
她缓缓闭上眼睛。
对,就这样死去好了......
*
左耳处传来一阵阵“嗡嗡”声,在周遭的寂静中清晰可见。
陈簇猛然睁开眼睛。
有人给她打来了电话!
屏幕顷刻亮起,来电显示上跳动着熟悉的名字。
陈簇拼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艰难地转动颈部,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倾斜过头,为了将脸够到手机屏幕上。
沙子的重压让她每做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如同背负千斤,但求生的本能驱使她不放弃任何一线希望。
是的,即使这只是个套了层游戏皮的小说世界,但是她也不想轻易放弃这一次的人生。
崔书惟。
她将这个名字在舌尖辗转反侧,犹如一句咒语。
陈簇的脸庞因努力而涨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终于!够到了屏幕的边缘。
陈簇咬紧牙关,利用皮肤和屏幕的摩擦力,又将手机往自己这边拉近了距离。
她用下巴去触碰接听的按钮。
只是,每尝试一次,她眸子里的光亮便黯淡几分。
没用,什么都没用。
无论她用下巴丶鼻子丶嘴唇,还是脸颊,始终无法触动按钮。
手机的来电响了一个又一个,可她再也不想去尝试接听了。
汗水与泪水,顺着两边滑落,融入周围的沙粒中。
她的心跳声在耳边擂鼓般轰鸣,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着她生命力的流逝。
就到这了吗,属于女配陈簇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