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卷子满分就59，你倒是……
抵触情绪浓郁的四个字劈里啪啦砸在褚涵脸上, 砸得他拧起眉心，抿唇不快。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
但见许意知昂首挺胸丶一副‘你来打我啊’的幼稚模样，褚涵还真没发作出来。
因为他想到女明星说的自然规律：地球不是丶且不会只围着某一个人转。
先前他那句话确实自大。
就算他是博年集团的掌权人, 身为子公司员工的许意知就要把他奉若神明？
工作又不是她的全部。
她才十七岁，人生刚开始, 下一秒辞职去看世界都不稀奇。
而且许意知已经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所以, 面见老板是什么值得受宠若惊的事吗？
一通分析下来，褚涵理解了, 心里那点儿不悦很快散去, 平静道：“不怎么样，坐吧。”
许意知：“……”
想象中：大佬被自己恶劣的态度触怒暴走，将她劈头训斥，而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她一定会顶嘴到底, 吵到不欢而散，结果是她回到家连夜写辞职书, 理由必须为——不喜欢跟博年集团的大boss面谈！
然而现实却是：大佬忽然舒展了眉头，让她坐。
只有坐下了，才能慢慢聊。
一拳打在棉花上。
许意知蔫儿得彻底, 郁郁的‘哦’了声，一屁股坐在女明星之前坐过的位置上。
对面，大佬还关心的问：“没休息好？”
她摇头, 一言不发, 无言以对, 不在状态。
17岁的年纪本就爱天马行空，一秒一个样，褚涵不觉得有多奇怪, 遂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她面前，“这份升任书你看看，里面包涵公司对你的个人奖励，没有异议的话就在上面签字。”
对于升职加薪这件事，许意知面上和内心都没有太大的波澜。
刚开始心不在焉一目十行，看到中间明显被惊诧了一丢丢，下意识擡眸去瞄对面，想向他确定书面上的内容是否属实，视线隔空相触后，她猛然想到了别的什么，旋即，回避的移开目光，烦躁得咬唇纠结，又在形势的逼迫下不得不归于理智，强迫自己去整理乱糟糟的心绪……
全程，褚涵把她的反应纳入眼底。
还是很好理解的。
惊诧的部分来自于升任跨度，中升特，这肯定超出了她的预想。
看他那一眼是想直接问，至于为什么没问出口还别开脸去了……褚涵暂时无解。
另一边，许意知在先前不过脑子的小发雷霆后，也开始自省了。
大佬不知道她是谁，只当她是博年娱乐现阶段最出色的经纪人，今天叫她到跟前亲自赞许嘉奖。
许意知的视角就覆杂多了……
长久以来，‘父亲’的形象在她眼里丶心里，在她不定期分时段琢磨的脑子里——各有不同！
这个赋予她一半生命的男人，有时被捧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有时被贬低为平庸的无名之辈，有时化作精神导师将她开解安抚，有时又成为她黑暗世界里难以战胜的终极魔王。
现在，具象化的答案就在眼前。
他以一种她从来没想过的方式登场，让她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止不住的战栗。
惊觉，故事原来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发展。
在许意知登上舞台的那一天，在她直面秦夏的那一刻，他就坐在那么近的位置看着她丶审视她丶评估她……
她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知道父亲是谁了。
却在她‘以为’的不知道中，加入他的战队，做了他的学员，现在还成为他的员工。
她坐着他的私人飞机奔赴电影节，在他的庄园里骑马消解坏心情，还向林慎打听了他的家事私隐，充分满足了好奇心之后，置身事外的唏嘘……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的求不得，竟然与自己有关。
命运像个生来没有感情的丶可恶的臭小鬼，对她做着鬼脸，嘲弄她的自以为是。
后劲太大。
许意知还需要时间消化。
告诉他真相是不可能的，今后的继续相处是必然。
许意知垂着头，出神的盯着不知翻到第几页的文件，强行将内心混乱的部分剥离出去，驱赶出理智的那个自己出来面对。
做不到坦诚，那就努力扮演好某一个角色，伪装也好，掩饰也罢，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
重新擡起头时，她仍然是许意知，近期博年娱乐风头最盛的经纪人。
对面是她的老板，集团里最大的那个。
许意知克制的绽出笑容：“很好，没有问题。”
基于她出色的表现，公司决定将她破格升为特级经纪人，外加一套房的奖励。
房子位于南综大旁的新小区，精装的三室一厅，买些家具家电就可以入住。
真的很好，比她预想中要好。
她努力保持镇静，跟大佬平和对视。
褚涵岂会看不出她在强做镇定？
无妨，恢覆正常就行。
他扫了一眼被她合起来的文件，没有点破她只翻了一半的事实，清浅点头，递给她一支钢笔。
许意知接过笔，直接翻到签字页，一气呵成的签下大名。
“这样就行了吧？”签完就可以走了，她明显轻松了一些。
“行了。”褚涵还是点头，松弛的靠坐在帆布折叠椅里，用那种期待她再说点儿什么的目光，静待
许意知呆了呆，小心翼翼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褚涵：“没有了。”
许意知：“那我可以走了吗？”
褚涵：“不急。”
许意知小脸一僵，再一紧，努力抿住双唇，不让极尽苦恼的哼声溢出来。
我心里那只渴望自由的小鸟都展开翅膀准备起飞，你一个玻璃罩子落下来，把我扣死了是吧？
就她这几秒表情变化，褚涵差点笑出声来，那句‘没想到你那么怕我’的调侃也强忍住了。
小孩儿聪明，有天赋，就是脾气怪，一阵阵儿的。
得治。
褚涵容她做足了心理活动，缓慢开口：“博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短期内做出巨大成绩的员工将获得一次与集团最高决策人对话的机会。”
许意知把脸撇开，根本不想看他，意兴阑珊地：“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内心相当真实的感觉：考砸期末考，我爹把不及格的试卷在我面前张罗开，问我有什么想法。
答不好会被揍吗？
那种直面父亲威严的紧迫感，哇丶压得她心惴惴……
怕得要死！
从小缺失的体验感在这里丶用这种离奇的方式拉满了，许意知白眼一翻，透过天花板质问狗苍天——卷子满分就59，你倒是给我考一百的机会啊！
“别走神。”褚涵拽回她的神魂，磨她的性子，“好好想想，总有能说的。”
许意知试图讨价还价：“要不我回头写一份工作总结给您？”
大佬不怎么心动的样子。
她主动加码：“不少于五千字！八千？不会要一万吧！？”
当初违反规定跑出训练营去救渺渺，悔过书都只写了一千。
“一万我真写不了。”许意知摇头晃脑，连声叹息，完了，饿饭小狗似的往桌上一趴，懒洋洋的摇着尾巴，祈求大佬，“能不能放过我？”
这会儿她人不紧张了，更不纠结了。
只要天不塌下来，那都不是事儿！
褚涵哭笑不得，还十分无奈：“你工作已经做得够好了，无意义的书面报告能省则省。让你跟我聊会儿天有那么为难你？你在我家里骑马丶吃大餐，跟林慎在背后八卦我的时候，没见你那么拘谨。”
好的，重点！
许意知迅速从桌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咕嘟咕嘟灌下，一把抹掉嘴角的水渍，离开座位，立正站好，双目炯炯有神的直视大佬，深呼吸——
“对不起，我不该打听您的过往，更不该擅自告诉秦夏老师您就是三千尺，请您原谅我！”
说完了，九十度鞠躬！
褚涵：“……”
这态度倒是好得不得了，就是完全误解他的意思。
“没有不让说。”褚涵四下环顾，莫名担心女明星和她的编剧闺蜜折返回来看到这一幕。
“什么意思？”许意知昂起头，巴巴的瞧他。
褚涵被她那双极有特色的丹凤眼望得一楞，不久前，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盯着他，不过眼色就放肆过了。
就在他失神这片刻，许意知悟了。
“原来是可以说的？”她摸回位置上坐好，脸上焕发出奕奕神采。
我想溜，你非要我聊几句。
还是我应得的，那就聊吧——
“先给您交个底，我只跟秦夏老师说您是三千尺，您少年时离家出走还有家里那些糟心的事，我一个字都没往外说！”
“在满足了我个人的好奇心后，我向您保证，不管您乐意不乐意，允许不允许，我都不会随意与任何人谈论了。”
“然后……”
然后？
褚涵战术性皱眉，抗拒这不久前才发生过一次的不妙预感。
可惜，晚了。
“您真的放弃艺术了么？”
“除了《此山中》的服装还做过别的设计吗？电影里那些服装再过二十年都是经典——赞到爆！”
“冒昧问一句，为什么要约秦夏老师去户外攀岩，你不会想追她吧？”
“别不高兴啊，眼神也太凶了……我可是博年娱乐的功臣！”
许意知就这点儿好，虽然家庭不圆满，但见过的世面多，心理素质强，还特别会搞自我建设！
给她五分钟，她能从废墟里筑起一座通天塔！
结果，站在塔顶的褚涵对她说：“对话到此结束，然后——”
是的没错，他也有个‘然后’。
“工作总结还是写一下吧，温故而知新，对你有好处。三天内交给我，八千字档位的。”
许意知：“qwq……”
乐极生悲了家人们。
……
离开攀岩馆已是傍晚。
许意知嫌麻烦，把剩下一盒石榴送给大佬了，全当员工面圣的见面礼。
晚高峰，闹市里车水马龙。
附近的兴趣班刚下课，不少家长来接小孩儿回家。
许意知打不到车，见不远处有一座综合商场，就想去那边解决晚饭。
一家三口走在她前面。
爸爸背上背着小画板儿，妈妈手里提着画具箱，穿公主裙的女儿在中间。
聊了一路。
爸爸问，今天在画室玩得开心吗？
女儿脆生生说开心！
妈妈又问，画了什么呀？
哦，大象和长颈鹿。
可是，老师错认成乌龟和小狗了。
女儿脑袋一垂——郁闷！
爸爸和妈妈隔空对视，忍俊不禁。
遂，开启忽悠大法。
妈妈说，错认是老师的问题，与我们囡囡有什么关系？
爸爸紧跟着夸，能把大象长颈鹿画成乌龟小狗也很了不起！
女儿直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所以晚饭吃什么？
吃什么好呢？
必定是番茄酱配薯条，可乐配汉堡，要送玩具的套餐，巴斯光年丶宝可梦丶hellokitty……遇到哪个买哪个……
小孩子想要的就是那么简单。
许意知放慢脚步，忽然感到孤单了。
大佬和女明星不得圆满的爱情，她不看都能盘出大概的过程。
相处中互相吸引，了解后不受控制的相爱，门不当户不对，必定有一方要做出牺牲丶妥协丶让步，或者更甚的什么……
他们有各自的无奈丶放不下，不得已，最终各奔东西。
可是这跟许意知有什么关系？
如果可以选，她会去做刚才那对年轻夫妻的孩子。
她想要的，也很简单。
……
晚饭在小区外的苍蝇馆子解决。
一盘加肉加蛋的炒饭，一瓶豆奶，一碟小菜，味道也很好。
八点多回到家，喂猫，铲屎，添猫砂……
九点洗完澡，打开电脑，酝酿八千字的工作总结。
晏总来电，接通就是素质三连：“猫喂了么？你吃了么？加班呢？”
许意知还沈浸在命运弄我的伤感的氛围中，听他问罢，当即炸毛：“凭什么猫排在我前面？这都九点多了还没吃饭，我是大圣人吗，为博年抛头颅洒热血？！”
晏何安楞了下：“那猫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而我听小盛总说你升职了，本来是高级，褚总大手一挥直接给你升到权限最大的特级，还私人奖励你一套房。”
那又怎么样？
我还有博年集团的继承权呢！
我稀罕吗？
许意知在心里顶嘴。
晏何安猜到她在做激烈的心理活动，故意问：“怎么不说话，光吭哧吭哧的在那头怒喘，这么气啊？”
“你知道员工最讨厌什么吗？”许意知很认真的说，“最讨厌我给公司赚大钱，老板让我写八千字的工作总结，他管这叫温故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