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 87 章 是月明
秦东到底是护着秦夏的, 当下点出许意知想法偏激，这样不好。
很不好。
许意知是不懂这些道理么？
秦东还想劝她，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被她全部挡了回去。
“现在这个秦夏和我那个妈不一样，她还没生下我, 恋爱恋爱没谈过，只知道冲事业, 突然冒出那么大个处处跟她作对的叛逆女儿，内心慌张不安各种无所适从的好吗。况且扳手指头算, 她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我把所有的委屈算在她头上，对她不公平——晏总没事就在我耳边念，还听吗？”
只吃了几口的冰激凌球，被她用小勺子搅成一滩, 混淆成让人食欲全无的灰褐色。
秦东看得直皱眉头。
……
次日录制继续。
裴择羲和哈士奇的组合发挥稳定，不管分开拍摄还是五组嘉宾集体活动, 一人一狗持续贡献笑料，赚足眼球。
许意知同工作人员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好在裴择羲和季然同框时不断碰撞出化学反应，前者的无厘头与后者的天然呆萌格外适配, 明明聊着不同的事情，却能处在同一个频道，搞笑之馀, 又不失那种年轻男女初识时清澈的暧昧。
那只蠢萌的精神小夥哈士奇也有了自己名字：初一。
取名环节还制造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待爆亮点。
裴择羲握着狗爪子, 兴致勃勃地提议说, 不如叫它‘初恋’！
季然当下否决，垂着头，自言自语, 初恋什么的已经没有了。
裴择羲惊得嗓子劈叉，没有了？！谁？！！！
季然擡起头专注而认真的望着他，字正腔圆地：“我永远的男神——迪迦奥特曼。”
不止裴择羲面上崩坏，跟拍镜头都差点集体裂开。
行吧，cos界天花板妙妙奇的初恋是迪迦，没毛病。
许意知注意到激动得双目闪烁的小舅舅，主动打趣：“你又相信光了？”
秦东看着远处的季然：“只要我们心中有光，这个世界就不会被黑暗笼罩。”
感动完了，中二少年秒回现实，局促的在意：“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叉？”
“不会。”在许意知的心里，秦东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小舅舅，“我还等着你带我去迪斯尼，去环球影城，去秋叶原，去各大漫展。”
那是二次元小舅舅和他懵懂可爱的外甥女的美好回忆。
秦东稍微带入想象了一下——
蠢弟弟替忙于事业的姐姐带孩子，出去疯玩一整天，日落时分才回家，小的骑在大的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今晚吃什么？明天上哪玩儿？还要对好口供，白天没有吃三支冰激凌，午饭吃的也不是炸鸡而是正经中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放到动漫设定里，妥妥的温情故事！
秦东就吃这一套：“那我可得好好学习，努力赚钱了。”
不管跟老秦要钱还是向秦夏伸手，他两必定玩得不痛快。
在这一点上，许意知对自带锦鲤属性的小舅舅充满信心：“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赚到大钱的！”
秦东听出她话里的明示，笑得更加灿烂。
许意知也弯起眼跟着笑。
总算，昨天下午在冷饮店聊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又能好好相处了。
……
时间来到傍晚，《心瞬》首期录制进入收尾阶段。
节目组把五组嘉宾聚集到小镇东面的游乐场，让他们选择一项游乐设施，在乘坐的过程中敞开心扉聊一聊对彼此的初印象。
相当于坦白局。
裴择羲这个大聪明，直接带季然去坐儿童碰碰车，还发挥绅士风度让她先选座驾。
季然本着平和的参与心态，从容的选了花哨的豹纹车。
裴择羲见她选定，松口气的摸着心脏庆幸：“还好没有选走我的小狗熊。”
道别的伤感氛围是没有的，舍不得也是不存在的，大龄儿童欢乐多，创就完事了！
狗子交给场外的pd牵着，二人各就各位，倒数结束，油门一踩。
裴择羲的绅士风度荡然无存，照着豹纹车撞上去，撞得季然两眼发指，人差点颠出去。
完了，他咧嘴绽出爽朗笑容，大大方方说：“很高兴认识你！”
季然呆了呆，回过神，咬了牙发狠撞回去：“认识你，我也——挺高兴的！”
裴择羲感受到小个子女孩的潜力，还夸她：“哎哟可以啊！是个值得正视的对手！”
季然飈出一句日漫出圈反派的台词，大意是要让他品尝失败的滋味。
接着，玩开了。
滴里哒啦的音效里，两人敞开心扉——
祝你长命百岁，愿你万事胜意。
一句一撞。
小狗熊车和豹纹车在充满童趣的对抗中，收获了‘车生之年’最多的祝福语。
十分钟后，走出碰碰车的场地，两人要按节目组的要求从镜头的中心分别走向左右两端，走出镜头，以便后期营造影视剧里男女主角各奔东西的戏剧效果，增加观众对后续发展的期待感。
当时日暮西山，斜阳散尽，只剩一层薄薄的淡橙色覆住近乎被黑暗吞噬的游乐园。
裴择羲与季然面对面站定，安静的注视对方，都有些失神。
片刻，互道再见，转身离开。
一刹那，游乐园灯光全开，整个环境如梦似幻，光晕交错，把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强行锁在同一片区域里。
许意知站在监控前看实时画面，面上镇定如斯，心里狂飞弹幕：我把民政局搬来了！麻烦就地结婚谢谢！天呐是纯爱战神！眼神拉丝！我不管今天我就要他们在一起啊啊啊啊啊！
画面外，裴择羲也在啊啊啊啊啊……？
许意知心生疑惑，擡头看过去——
初一跟着裴择羲走出一小段，发现季然没跟上，还大有越走越远的趋势，急煞狗了，不管不顾朝季然奔去，完全不顾裴择羲死活。
pd都准备打板宣布《心瞬》第一期第二组拍摄结束，场外还有工作人员捧着送给艺人的鲜花。
众人身后，贯来会搞职场关系的晏总叫了一辆最近南城刚流行起来的小龙虾餐车，外加奶茶连锁店的全家福外送。
如是大前提下，狗子突然调转方向，毅然决然的拽着裴择羲重返画面！
身为这一趴的男主角丶君和文化的（自封）一哥，裴择羲全无准备，刚才的对视他是走了心的，脑子里还在琢磨那一缕若有似无丶抓不住又探不透的感觉？
是心动吗？
初一怎么往回跑了？力气好像又变大了？他到底是拉不住？
脚下一绊，往前一倾，整个人呈匍匐状拜倒在他节目里的官配恋爱对象跟前。
裴择羲：“……”
季然：“……”
全世界鸦雀。
不知谁没忍住‘噗嗤’出声，许意知侧首一看竟是节目的总导演丶陈导的得意门生丶a台有口皆碑的沈稳赵励……
她有什么办法？
用手捂住了眼睛，别过身去。
实在没眼看！
初一停下了，蹲坐在裴择羲侧边，满意的向季然吐舌头丶摇尾巴，得意的哧哧出气。
裴择羲脸埋在冰冷的地上，根本擡不起来！
这不是对你心动的一瞬间！
是社死的一瞬间，是偶像包袱掉得彻底的一瞬间，是想开发布会宣布退圈的一瞬间……
季然先是同情外加遗憾的轻轻‘哎’了一声，探出的左手已经悬在裴择羲的头顶，想想，约莫觉得这么安慰上去，他怕是真的要闹着跟公司解约，对整个内娱ptsd了。
于是那只手很善良的转放到初一的脑袋上，摸了摸，又挠了挠。
初一享受的昂起头，还回应的舔了一下她的手背。
“好乖好乖。”季然笑眯眯的，“下周再见喔。”
裴择羲长手长脚，趴在地上跟变异王八似的，带着哭腔苦涩哼唧：“下周没法儿见了。”
……
回南城，还是仲邵开车来接。
邵总自己说的，必须给一哥和小然把面子撑起来。
初一在节目里混吃混喝混镜头，痛快的在镇上玩了两天，上车倒头就睡，还打呼！
裴择羲借口空调开太大吹得脑袋疼，穿上防水面料的运动外套，帽子一戴，谁也不爱，缩在角落里，双臂交叠抱着自己，emo全程。
事情已经这样了，许意知不介意在他伤口撒盐，十分开心的跟仲邵分享这两天的录制情况。
重点必须放在下午碰碰车场地外的告别，年度综艺神场面预定！
季然也在车上，坐许意知旁边，无意识的跟她一唱一和，补刀自己的cp。
“带狗上节目，很出其不意。”
“临了结束前摔那一下，比开场牵条狗更加出其不意。”
“对了，痛不痛？”
最后那句问的是一哥，季然表情真诚，直楞楞盯着他的双瞳依旧散发着天然呆的独特气质。
裴择羲掀起眼皮难受的回视她一眼，颇有情绪的道：“都过去快三个小时了才问我痛不痛，你也挺出其不意的。”
季然径自得了答案：“那就是不痛了。”
裴择羲闪出一脸失望，欲言又止了半响，发出老长的一声：“哎——”
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跟仲邵一起来接人的时望善插话问：“这期录完了，狗跟谁走？”
裴择羲一动不动：“我啊，当然是跟我。季然家里两个原住民，初一过去了融入不进去怎么办。”
“我家原住民是有点霸道。”季然是赞同他的，而后，平和稳健的停下来思考一阵，目光移向鼾声超级大的初一，“暂时还是让它跟着爸爸吧。”
暂时丶让它丶跟着……谁？
多么振聋发聩的‘初一爸爸’！
裴择羲忍着脸颊的烧烫，表情不自在的调整坐姿，面朝车窗，心里乐开了花。
许意知丶时望善哎哟哎哟的拍大腿起哄，秦东用力鼓掌，仲邵一脸慈父笑。
初一被吵醒了，支起脑袋，用它清澈愚蠢的眼睛分别看了看它羞赧的爹和正色的妈。
季然还不解，问大家：“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
就算有，也是我们的问题。
对你心动的一瞬间，稀奇cp都给我嗑起来！
……
近十点回到南城。
仲邵只当许意知是晏何安的表妹，兄妹两都住新区那边，直接把人送到小区门口。
秦东是许意知的‘助理’，自然跟她一起下车。
跟仲邵一行道了别，他转过身，昂首审度身后几栋崭新的住宅大厦。
东湾1号，目前南城新区最贵的楼盘，开盘的时候一平1万2，现在已经翻了两倍。
据说住这里头的不是在cbd混得风生水起的金融新贵，就是晏何安那样赶上互联网热潮，率先吃上红利的一批人。
房子虽好，家里也不差，她的小房间还留着呢，实在不行，他把宽敞随便造的地下室让给她都行！
可这事儿秦夏管不着，秦东更不好开口了。
他两昨天下午闹了不愉快，好不容易缓和点儿，还是外甥女主动求和的呢。
秦夏都没这待遇。
思来想去，秦东扯出一缕笑：“说出来你不信，前年我以‘早晚也要买婚房’为由撺掇秦教授在这里给我买套房，他劈头斥我想太多，宁可把钱洒江里也不会砸在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破楼盘上，结果……”
他无奈的将两手一摊。
许意知心里门儿清，小舅舅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前一阵我签下秦破，公司奖励了我一套房，就在女明星前天带我们去的那个小区，你说巧不巧？不过没她那套大，三室一厅也够我住了，精装修的，我准备开学前搬过去，离家里近，方便我回去蹭饭。”她一五一十交代罢了，老秦家一脉相承的丹凤眼示好眨啊眨。
谁不想做个内里柔软，心怀美好的人？
许意知也想的。
这番话，打消了秦东心里大部分顾虑，却又惹出他一句不吐不快。
“秦夏那套房子绝对是给你买的，要不是，我把头砍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我知道。”许意知犯难的笑笑，这会儿也不跟小舅舅嘴硬了，“明白是一回事，理解和接受是另一回事。总之，我会回去过中元节，家里那边，你先帮我铺垫铺垫呗？”
秦东故意问：“女明星那边也帮你铺垫？”
许意知不情愿，但还是装作无所谓的说：“随便你。时间不早了，待会儿我还要开个视频会议，先走了！”
一阵风似的，溜得飞快。
小区刷电子门进，许意知在包了翻了半天才摸出门卡，扫开了，她准备缩进去，听到秦东喊她，小知啊……
懒洋洋的声音，还带了点儿长辈无限度的溺爱。
许意知可扛不住这攻势，苦着脸转过头，胡乱扯：“你就放心吧，绝对不会坑你这两天当助理的工钱！”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秦东跟她打明牌，“你昨天让我给她带的那句话，我想了想，有个问题。”
“你问。”
“要是她真的为了你去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你会怎么想？”
“什么丶我会怎么想？”许意知一手扶着门把，并未察觉，身体在无意识的轻晃。
秦东双手揣在运动裤宽大的口袋里，垂着肩，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攻击性，话声也是温和柔软的，“她会为了你这么做的。”
他笃定。
许意知慌乱的倒吸一口凉气，不足两秒，重新撑起强势的状态，狠心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
电梯门上升中。
许意知不可避免的开始想——
褚涵和秦夏是注定无法在一起的。
不管他们的爱意有多浓烈，无论对彼此有多坚定，到最后一定会分开。
褚家是最大最难以抵御的阻力。
就算褚涵宣布放弃继承权，脱离家族，褚家有的是逼他低头的办法。
秦夏更不可能为了他抛弃粉丝丶断送事业，退圈去迎合融入那个圈子。
所以，许意知不会像电视里那些脆弱的小孩，傻傻的等到父母情到浓时，找他们道明真相，哭着求他们不要放弃，坚持下去，不管做出多大的牺牲都要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太梦幻，也太不切实际了。
秦夏和褚涵都是理智的人，有能力的事业型，不会为了一段感情丶一个人放弃自己的人生。
身为他们的女儿，许意知能做的，是帮这个世界的父母及时止损。
……
晏何安今晚有应酬，留了字条让许意知早点休息，厨房有阿姨煲的汤，贼好喝！
特别交代她别给噩梦喂小鱼干了，这家夥趁家里无人，翻箱倒柜，撑得肚皮圆滚滚，他才送去医院做检查，折腾了一下午。
巴掌大的便签，写了满满三页。
许意知在玄关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完。
她晏哥，有电话不打，偏爱以此方式做交流。
以前她觉得烦，现在也跟着喜欢上文字的温度。
这么好的人，做不了她亲爹，那就做女明星的丈夫吧。
45版的晏总不苟言笑丶雷厉风行，工作大过天，许意知从小到大捅出不少烂摊子，恶劣的丶滑稽的丶不痛不痒的事件，都是他亲自出面收拾。
每次都会板着一张脸训斥她，言语间的不耐烦和隐忍各自参半。
但每一次，不管多忙，他从不缺席。
许意知后知后觉，仅仅因为他是秦夏的经纪人就要无限度的容忍自己？
这理由绝对无法成立。
那么就只剩下对秦夏的呵护了。
真是，爱得深沈。
43版的秦夏呢？
大到私生女可能被记者拍了侧面，小到家里突然跳闸断电，晏何安永远是她寻求帮助的第一选项。
而对方也一定为她24小时开机，随传随到。
许意知不是没注意过秦夏远远看着晏何安的神情，以前她不懂妈妈目光中除了欣赏之外的丶克制的情愫，现在一点点回想，全都顿悟了。
人的年龄越往上长，感情上反而内敛得难以宣之于口。
都不懂他们活到那份上，做到圈中顶级了，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秦夏进入四十岁，粉丝比指着她绯闻过年的营销号还积极，盼着女神找到归宿，一朝官宣，普天同庆。
思绪至此，许意知坐在自己卧室的地毯上，面前的收纳柜被她打开了，短短三个月，里面塞满她买的闲书丶还有各种工作上无关紧要的文件。
手中是一份体检报告，翻开来，第一页详细记录了体检对象的基础资料。
姓名：秦夏。年龄：23岁。性别：女……
往后翻下去，身体的每一项数值都在正常健康的指标范围内。
那是许意知退出《我的舞台》没多久，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她从外面溜达回来，晏何安正在做晚饭。
持家有道的男妈妈围着围裙，手持菜刀，在砧板捣鼓出有节奏的切菜声。
她问他吃什么，他报了一串儿菜名，然后隔空跟她说，有样东西是给她的，就摆在茶几上。
过去一望，秦夏最新的体检报告。
许意知没吭声，拿着上了楼。
往后至今，每当她心中不安时，总会坐在柜子前，不厌其烦的翻看。
等到内心平静下来，她再合上这份十几页的报告，若无其事的放回那堆杂书中。
眼下，许意知又病态的把报告看了一遍，随后拨通林慎的电话，约他下周碰一面。
她需要一个帮凶。
林慎问：“是限定团的事么？”
许意知站起来，面前的窗里映出自己有些模糊的身影。
寻到了真正目标后，她心中俱是一片清澈澄静：“你应该会想听我的故事。”
林慎默了默：“明天下午，安排好地方再联系你。”
这通电话刚结束，万胜又打进来，问她小柿子的艺名。
许意知完全忘了这回事，侧身之馀，视角发生变化，窗上自己的身影消失了，近乎圆满的月亮出现在视野中。
“是月明。”
万胜懵的：“啊？”
许意知已有主意：“取柿子里‘柿’的音，用是非丶是否的‘是’做姓。月有阴晴，亦有圆满。孙小柿的艺名就叫——是月明。”
坏人她来做，结果由她承担，只求一个她想要的圆满大结局。
那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