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 106 章 你们，真的够！
傍晚的电视大楼外, 工作人员正把物料往楼里搬。
粉丝们舍不得离开，围在一起聊《我舞》的小道消息，亦有记者做随机采访。
黄牛或蹲或站在不起眼的边角, 逮着从跟前经过的人就问：“追星吗？要不要我带你进去？价格好商量！”
贺觅林站在人群之中，脸上架一副覆古金边圆片墨镜, 挺鼻丶红唇，长发编成慵懒的发辫搭在肩侧。
她穿一件垂感极好的纯黑针织衫, 衣衫右侧腰腹的位置，刺绣斗鱼宛如火焰般夺目。
整齐的衣摆下, 露出一截纤瘦有力的腰, 往下是一条深蓝色的七分喇叭裤，长腿匀称。
屈起的臂弯里挂一支小巧的红色铂金包，与她唇上那抹潋滟相得益彰。
很是吸睛。
“那个人好好看，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美貌……”
“我注意好久了, 她好像在等人。”
“是来录节目的吗？”
“别是谁家的隐形女友就难受了。”
“要不我去问问，看她怎么说, 是艺人就求合影，我赌她会火！”
“我觉得比较像待出道的新人，可惜个子矮了点。”
听到这里, 贺觅林回身正对说话的那一小搓，平铺直叙道：“我不是艺人，也不是谁的素人女友。”
女孩们乖巧的噤了声, 看她的眼色不禁有些忌惧。
你不是, 好些出道几年的艺人都没你这样强的气场……
贺觅林戴着墨镜, 说话声音纤细丶清清冷冷的，透着一股子傲娇千金范儿。
她不失严肃的提醒：“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是我耳力好, 而是你们不应该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对我指指点点。”
女孩们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姐姐，我们不是故意的，你长得也太好看了！
贺觅林红唇轻轻上扬，从不怀疑自己的美貌。
许是刚回国，心里始终惦记着那个人，她无处倾诉，便隐秘的解释道：“我确实是来找人的，不过不是艺人，你们放心。”
旁边有个黄牛阴阳怪气：“周六的这个时间站在电视大楼外，哪个不是来找人的？”
贺觅林不仅傲娇，还骄傲，径自看向黄牛，一字一顿：“无意冒犯，可能对于你来说见艺人是一件难事，但对我而言没有难度。”
她脸色和语气太正常了，还很礼貌，站了一天没挣上钱的黄牛被噎得胸口闷，往人来人往的大楼门口瞅去：“您有能耐，那您进去？”
许意知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小跑着穿过人群，在距离十几米的时身形轻止，略作收拾整理，再快步来到贺觅林跟前。
“抱歉，贺小姐，我来晚了，跟我进去吧。”许意知侧身做了‘请’的动作。
贺觅林擡眸打量褚涵指派的‘小助理’。
有意思的是，她今天也走覆古风，搭配上与自己更是如出一辙的：针织衫和喇叭牛仔裤。
不同之处全在细节。
许意知穿的牛仔裤是灰白色加长款，针织衫的底色为奶油白，衣衫上的斗鱼刺绣很大，几乎占据整件衣服三分之一的面积。
斗鱼的色彩，无边华丽。
鱼身清冷银白，折扇形的巨大尾巴由青和蓝相间相衬，中间混入丝丝缕缕自然的淡灰黄，比身体还大的腹鳍却又是明亮的姜黄，靠近前端的位置穿插进与鱼尾相近的克莱因蓝。
整体高级得不得了！
贺觅林表情一亮：“上衣不错。”
许意知大方道了声‘谢’，“milin今年早春秀场款，流光斗鱼系列，我对这件多彩斗鱼针织衫一见钟情！电影节期间狠心扔下艺人跑去巴黎总店才买到！”
衣服好看是真的，购于电影节期间也是真的，只不过没有她说的那么‘专程’。
贺觅林自是听得出其中的恭维之意。
作为品牌设计师兼老板，她墨镜下的弯月眉受用的轻扬：“明年我会在南城开国内第一家milin，到时候你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话到这里，隔壁那一小撮旁听发出不同程度的惊叹。
许意知并未在意，估摸寒暄得差不多了，表示会对新店拭目以待，再一次侧身邀请：“我们进去吧。”
傲娇女王终于迈步。
许意知把她当svip甲方爸爸伺候，关心道：“吃晚饭了吗？要是没有的话，可以跟我一起体验a台的工作餐。”
贺觅林婉拒：“我还不饿。”
许意知又客套：“这几天我工作比较忙，加上您刚回国，应该会倒时差，就没有贸然打扰。”
她态度依旧是淡淡的：“虽然褚涵让你招待我，但我不会特意刁难你。”
许意知脸上笑容不变。
得出结论：大小姐直来直去，不算难搞。
铺垫到此结束，下一步该问她此行突击a台电视大楼是为哪般了！
忽然，身后一大老爷们儿粗声粗气地说：“这一看就是富家千金，还开服装店，来电视台有专门的人接待，她要见你们迷疯了的那些小明星，确实易如反掌哇！”
女孩子们结伴来为学员加油，谁也没想太多，突然遭受直白的恶意，忍不住跟那黄牛吵起来。
你懂什么追星？！
你又懂我们为什么聚集在这里？
这种事许意知见多了，又想他们争执的原因跟贺觅林有关，决定进大厅找负责外场的工作人员把黄牛收拾一下。
没想到贺觅林折返回去，专程对女孩子们澄清：“我喜欢的人从事文本工作，我是来见他的。”
她还摘下墨镜，对存心挑衅的黄牛道：“只有一种情况我会去见艺人，那就是为我的服装品牌挑选代言人的时候。我不擅长去揣测别人的恶意，只不过，你小时候没追过星吗？”
说完了，墨镜重新戴上，从许意知跟前经过，酷酷的说一句：“走。”
女孩子叫住她：“谢谢姐姐！”
还给她打气：“加油啊姐姐！一定要见到你喜欢的人！”
贺觅林本来只是顿了下身形，闻言回过头来，气贯云霄地：“我不会放过他的！”
女孩子们激动得呜哇乱叫，拿出给学员应援的气势——
“让他臣服你脚下！”
“给他留下终生难忘的震撼！！！”
“别放过他！”
许意知出来接个人，看一场戏，怪热血的。
再过几年大家开始玩微博了，死宅大作家和千金设计师的阶段性be的爱情故事广为流传开，总会有路人跳出来讲述某天下午电视台大楼外的这段‘奇遇’。
然后收获一群网友留言：过期糖，真好嗑！
……
贺觅林与凌笑相识于一个古早小众文学论坛。
两人从古典文学聊到摇滚乐，从浩瀚星空聊到茫茫人海中渺小的我……
相见恨晚，进一步成为企鹅好友。
每天分享日常丶天气，早餐还有心情。
几年前的事了。
当时贺觅林和家里决裂，被老父亲动用关系围追堵截，创业之路举步维艰，她却从未想过放弃。
凌笑旅居欧洲，处在小有名气丶但每到一处都得打零工赚生活费的尴尬阶段。
两个怀揣梦想的年轻人，很快发展为异地恋。
搞艺术的玩柏拉图，那叫一个唯美浪漫……
第一次见面，雪夜里站在异国的站台上，隔着铁道遥遥相望，看着对方傻笑。
第一次约会，他先去到电影院将其中一张票寄存在前台，电影开始后的第16分09秒，她终于赶来，坐在他后排左边的位置。
第一次牵手，milin首场时装秀成功举办，他拉着她在巴黎洒满金黄落叶的大道上恣意飞驰。
第一次吃饭，《疯狂之路》的终篇签售，两人坐在书店大楼的楼梯间里吃汉堡薯条，喝可乐橙汁。
第一次萌生分手之意，是在律师拿着一份附带巨额‘补偿’保密协议找到他，恩威并施要他接受。
第一次名利场偶遇，看到如众星拱月的心上人，忽然意识到自己配不上她……
第一次为爱勇敢，捧着她最喜欢的栀子花敲响贺家的门，当着她家人的面亲口告诉她，我真的好喜欢你，喜欢到，可以为你对抗全世界！
以上，来自凌笑的网络日记。
纯爱战神都得跪下喊一声祖师爷！
自带黑客属性的疯狂书粉想找到传说中全本存稿的小说，黑了凌笑的网络账号，发现大作家根本不似网传的满世界飞找灵感，而是追在分分合合无数次的富家千金女友屁股后面跑，一气之下把日记公开，引来全民围观。
许意知也凑了这个热闹。
公开的时候凌笑和贺觅林又在分手状态，前者的经纪公司代表发言，后者的品牌官方号连夜回应撇清。
全文和气妥帖，被誉为新一代成年人最体面的分手教科书。
没过多久，记者拍到两人甜蜜出入酒店，爆出来当天，贺觅林宣布与海市富三代高调订婚，凌笑深夜发疯，从南城杀过去找她对质，结果订婚是假，刺激他才是真。
瓜吃到这里，许意知就不怎么关注了。
直到她穿回二十年前……
都二十年了。
想说一句，你们两个人真的很能折腾！
……
电梯上升过程中，许意知稍稍覆盘了一下抓马的双l恋。
身边还有其他人，她也不方便跟贺觅林聊太深，只道先带她去休息室。
万！万！没！想！到！
电梯来到21层，许意知领着贺觅林走出去，前方不远处，凌笑低着头从其中一间房里走出来，转身面朝她们，擡头，四目相接。
凌笑在人群之中一眼发现贺觅林，就像茫茫宇宙既定的法则，毫不费力。
他瞬间怔楞，眸子里的漫不经意的光彩凝成僵硬的一片。
贺觅林敏锐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心头也跟着翻涌起来。
许意知甚至听到她的呼吸都在抽泣……
转头一看，镜片下，泪眼婆娑，看似无动于衷的绝美侧颜上，缓缓出现一道泪痕。
人来人往，如潮水，如光阴。
他和她两相遥望，过往历历在目。
就，真的很偶像剧！
漫长的两秒，凌笑先回过神来，打算回避。
贺觅林都追到这里来了，断不会让他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跑走，决心似的咬了咬红唇，快步行至他跟前，高高扬起手，再重重的落下——
啪！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走廊上。
持续了整天的嘈杂奇迹般的消失了，工作人员纷纷向他们行注目礼，或诧异丶或好奇，或只是确认刚才发生了什么。
又过两秒，该干嘛干嘛去。
这里可是灯火通明的电视台！
大家都忙得要死，又不是拿刀互捅，扇巴掌看两秒就差不多了。
只有许意知震了个大惊，没想到是这种展开。
终身难忘的震撼就是见面甩巴掌？？？
姐姐你也太……许意知不会形容，去到二人身侧，保持礼貌的‘围观’距离站定，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如是情况，‘怂’是她给自己上的保护色！
凌大作家的左脸泛出清晰的指印，表情又冷又硬，仿佛被这巴掌甩出更坚定的决心。
反观贺觅林，手疼了，心动摇了，半张着口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两站在这里演偶像剧经典对视桥段的空档，至少有十名工作人员把他们当做没有生命的障碍物，调整自己与他们擦肩而过，连一句‘让让’都没有的。
这让许意知心生敬意。
论工作效率和专注度，还得是电视台！
凌笑像换了个人，全无平时的亲和柔软，不温不火的厌道：“不知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已经把话说得……”
话未说完，贺觅林擡起手又是一耳光。
他没躲，故意给她撒气。
许意知看得心惊胆战。
凌笑被打得脸颊发烫，脸上那层皮，持续着被钝刀反覆削刮的疼。
大抵是痛狠了，他眼色里透出几分狠辣，用舌尖顶了一下口腔内壁。
要命……
许意知忽然觉得这样的大作家有点帅。
小奶狗分分钟变大狼狗了。
“胆小鬼！”贺觅林骂完，故意撞了他的手臂一下，往他身后笔直走去。
许意知想追，犹豫的看了看露出狼狈之色的大作家。
这种时候，关心都是多馀的……
凌笑冲她惨淡的笑了笑，总结似的说：“我跟觅林结束了。”
许意知：“……”
你们，真的够！
……
贺觅林猫在楼梯间对着墙壁大口呼吸。
许意知找过去，她便提出需要一个安全封闭的空间独处。
休息间是《我舞》节目组提供的，陈导知道许同学要来，特地给的关照。
许意知把贺觅林带过去安顿好，马不停蹄返回会议室。
雷霄正跟她属意的‘舞担’第一人陆行知聊着。
陆行知通过《我舞》海选拿到参加节目的名额，越品越有的温润挂，国内青年一代古典舞佼佼者，身段气质绝佳。
因为没背景，止步第二期，初舞台也被剪得只剩不注意就会疏漏掉的二十几秒。
但他运气又还不错，许意知和林慎悄然退赛，他得到了其中一个补位资格，平平稳稳的走到第六期。
虽然无缘覆活赛，但已经累积起一定的人气和观众缘。
雷霄表达能力不错，许意知回来时，陆行知已答应加入限定团。
此时覆活赛即将在3号演播厅拉开帷幕，许意知让雷霄赶紧去准备，吩咐姜影悦跟陆行知对接意向合同，又让万胜到休息室门口去。
别敲门，别打扰，守在门口就行！
万胜眉开眼笑：“所以传言有个大美女打了凌笑两耳光是真的。”
许意知心脏漏条半拍：“传得那么快？！”
“这里可是电视台。”雷霄都走到门口了，颇有怨念的转头参与道，“上回我拉肚子，一晚上跑几次厕所都被数得清清楚楚。”
周玫绘声绘色的描述：“一则据说是a台员工的爆料：那个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为好兄弟呐喊助威的阳光型准爱豆，有一回不知道吃了什么，一半时间录节目，另一半时间缩在卫生间，那劈里啪啦的震天动静，媲美除夕夜响彻全城的鞭炮声！”
就问一句：屁股痛不痛？！
雷霄想想都要蔫儿。
许意知根本不想接这个话题，转问道：“你准备去哪个战队？”
他耸肩：“大佬那边强者如云，我覆活了也讨不到好，另外三家，谁家弱鸡就去谁家吧。”
经纪人猛拍他后脑勺，提醒他门开着，说话注意点！
他被打得缩脖子，委屈巴巴的哼唧。
待他们走后，陆行知到演播厅的观众席去观战，万胜也在休息室外就位了，许意知和小姜姐姐留下来跟备选成员谈。
张宸，22岁，海音唱片公司签约艺人，唱功佳，会填词作曲，俊朗的外形让人悦目，言之有物令人赏心。
闫惊鹤，19岁，这届《我舞》家里有矿第二人，用最讨喜的娃娃脸，唱最狠的rap，很有个性的一小孩儿。
孙耀祖，24岁，南影推送，舞台上用迷人的低音炮征服四位导师，舞台下用自成体系的养生之道征服学员，就是没征服观众……
没关系的，许意知给他发光发热的‘耀祖’机会。
三人对自己的职业道路都有清晰的规划，当限定团的邀请来到面前，欣然接受，五个人一起共赴未来。
这边谈得差不多了，许意知还得招呼傲娇女王……
贺觅林的性子，当得起一个敢爱敢恨，敢打敢哭。
许意知可不愿意上赶着去触霉头，会议室里偷片刻清净，分别给三个人发去信息——
首先是大作家：【真没可能了啊？】
这句是帮觅林姐姐问的，也是她给自己找的聊天窗口。
接着是大佬：【卖个有用的消息给你，换其他人来管贺觅林行不？】
隐姓埋名给亲爹打工就算了，还得跟他搞利益置换，生而为人，真的好难！
最后是她师父：【师父啊师父，你在哪儿？忙吗？是这样的，贺觅林追到电视台甩了凌笑两巴掌，妈耶！当时我害怕极了，求神通广大的您救救徒儿，浑水太深，您也不想自己唯一的徒弟被淹死吧？您不会对我见死不救的，对吧？！】
然而——
诡计多端的大人们非但没帮她解决问题，还组了观光团来看笑话，说风凉话。
褚涵：【雷霄这次不会选我的战队，消息已经过期了。好好招呼贺觅林，这是你的工作。】
换人是不可能换人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宋秋实：【我的回答是：会。】
会见死不救。
盛砚：【你师父多狠心的人，你今天才知道吗？】
许意知认识到自己的天真了，不该对冷酷无情的宋秋实心存幻想！
晏何安：【听说了，聊表同情，忙不过来，不过咱们回头可以详说。】
好的，对晏哥也失去信任。
秦夏：【春婉婷说贺觅林是褚家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可他居然还邀请我做舞伴，追求我，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所以你不要给他机会，再说一次——你们是be！
春婉婷：【贺觅林真人漂亮吗？有没有我漂亮？甩凌笑的巴掌狠不狠？有没有我甩人狠？】
我又没见过你甩别人巴掌，不过她比你精致一丢丢这种得罪你的话我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姚雯：【我们跟你师父一起吃饭呢哈哈哈哈哈，他现在应该不是你师父了吧？贺觅林不是褚涵的相亲对象吗，那么快就谈崩了？她和凌笑什么时候认识的，快，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跟你说，然后让你当素材写在新书里？
许意知拔剑四顾心茫然，一个都不想回覆。
又在这时，万胜的来电让整件事雪上加霜。
“小老大你谈完了吗？休息室里的人喝醉了……就赞助商的饮料，不知道谁放的……好几箱呢！几度的玩意儿……她非要去找凌笑，人都站不稳了我哪儿能让她出去，就给她关里面了，这会儿疯狂锤门，我堵她的时候脸都差点给她扇肿了……你快过来吧！”
许意知听罢，恨不得在这间不足二十平的会议室呆到地老天荒！
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凌笑：【照顾好她。】
许意知：“……”
许意知：“？？？”
许意知：“！”
世界，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