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第 185 章 晏何安，或者，我
深夜时分。
盛砚被司机叫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载到了锦园。
大别野里灯火通明，陈景天蹲在门口圆形的假山造景群边打电话。
明晃晃的车灯把他笼得无所遁形, 他站起来，眯着眼看清车内来人, 当下绽出精神抖擞的笑容，擡起手热切挥了挥, 躬身做出‘贵宾快请进’的姿态。
——欢迎小盛总贲临博年集团核心加班局，走进我身后的魔法大门, 即刻开启炼狱模式！
自打《疯狂之路》开机后没有睡超过五小时整觉的盛砚, 歪在真皮座椅里，轻擡眼皮，脆弱苦笑。
……
二楼小餐厅。
褚涵从七点睡到凌晨，饿醒。
起来洗了个热水澡, 洗掉一身病气，吹干头发, 换上舒适的睡衣，往丰盛的餐桌前一坐，开始疯狂补充碳水。
他进食的时候向来安静又专注, 餐桌礼仪……
平时是顶好的，今天明显不同。
盛砚倚在门边观察，发现这个年龄跟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大外甥沈寂得可怕。
誓与烈日争辉的灯光从正上方垂直洒下, 给褚涵周身镀上一层神威似的金芒。
他穿着灰蓝色的长款睡衣, 薄软透气的丝光棉面料勾勒出劲瘦有型的身架。
略微向餐桌前倾的上半身的姿态, 像匍匐的猎豹，随着对猎物的逼近，周身逐渐酝酿出绝狠杀意。
他大口大口的咀嚼着白灼虾丶蟹肉鱼羹煲丶豉汁蒸排骨丶陈皮牛肉丸……
暴风吸入, 撑得腮帮臌胀。
那张被娱记吹捧为霸总颜巅的脸，并未因为往嘴里塞进太多吃的而扭曲，相反让面部线条呈现出处于崩坏临界点的病态美感。
那双眼睛静淡无波，深棕色的瞳眸有多涣散，心思就发散交织得有多覆杂。
他刻在骨子里的优雅带动着肢体动作，使得整个用餐过程给旁观的盛砚制造出一种极度满足的丶危险的视觉冲击。
仿佛他吃的不是简单的美食，而是手下败将的骨头丶血肉和灵魂。
看得盛砚心慌慌，很想转身离开，当做自己没有来过。
褚涵发现了他，倦怠沙哑的询问声从咽喉漫出：“你怎么来了？”
盛砚干笑两声来掩饰前几秒莫名其妙的心理活动，佯作寻常道：“回来拿点儿东西，顺道来看看你。”
结合餐桌上丰富的内容，以及刚才看到的画面，他又补充：“胃口恢覆了，看来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褚涵没否认，收回视线，大快朵颐。
确实是好了，思路也清晰非常。
盛砚默默在心里修改对大外甥身体状况的预估，走进去，拉开椅子坐下。
“陈景天说你下午把《星空启示录》的作者请到家里面谈，对这部小说有兴趣？”
司徒明亮是今年人气最旺丶作品最火的网络作家。
《星空启示录》是他的成名作，影视丶动漫和游戏的改编版权都在晏何安手里。
“小说是好看的，现阶段国内还不具备拍好的条件，哪怕和好莱坞合作都拍不出。”盛砚给出专业意见。
《疯狂之路》属于软科幻，重在叙事和人物塑造，不需要展现宏大的科幻场面，就后期制作成本来看，特效还不如一些大场面的战争片烧钱。
《星空启示录》可就不一样了，把穿越和硬科幻结合，还融入了东方玄幻元素的升级体系。
主角在星际穿梭探险，随时随地来一场物种间的战斗，分分钟炸一颗星球，毁灭一个星系。
小说对浩瀚星际的描写，每艘飞船都别具特色，每位出场人物都各有魅力，堪称中国版‘星球大战’。
这要怎么拍……
版权还不在自己手里。
“没这个想法。”褚涵用调羹和筷子把一颗鸡蛋大的糯米狮子头移到自己的餐碟里。
然后就停顿住了。
畅快的进食并未继续，褚涵盯着那颗鲜美松软狮子头，随着思绪的深入，表情愈发一言难尽。
事情似乎很严重的样子？
盛砚急得拍桌子：“说！”
“去年有段时间，我爷和司徒作家通话，聊天话题围绕‘穿越’。”褚涵的眉头一直拧着。
盛砚不以为意的啊了声：“那又怎么样？”
老爷子追《星空启示录》追迷了，和作者电联聊剧情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年头的网络作家哪个不写穿越？
前一阵还闹出个挺轰动的个新闻。
几名初中生相约‘穿越’，结果齐齐殒命，现在家长们联合起来准备向小说网站索赔。
盛砚感觉这件事可能会对网文界造成一定的影响，现在正值ip影视化热潮，说不定会跟着受牵连，所以持续关注着。
桌上布满珍馐，以广式茶餐厅的蒸食为主。
盛砚在飞机上吃过东西，这会儿还不饿，倒是有点口渴。
正好面前就有一壶水。
圆润的玻璃器皿里，细丝状的是果肉还是白萝卜？
它们被切成均匀的细丝，沈在底部，把凉白开泡成半透明状，像云上刚出的那款荔枝轻饮。
盛砚犹犹豫豫的给自己倒了半杯，鼻端凑近细嗅，清爽中带着一丝蜂蜜自然的甜味儿。
浅抿一口，近来过度使用的嗓子竟然得到明显有效的滋润。
确定是蜂蜜和白萝卜丝制成。
盛砚被惊艳住，杯子倒满，仰头豪饮！
对面，褚涵用开会时的正常口味，平铺直叙道：“如果许意知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人，这就很好的解释了她身上所有的疑点。”
“嗯，是……不是！”
盛砚心不在焉的应和完，楞了楞，擡眸看桌子那端的男人，努力聚起眸光，确定他的精神状态。
刚才说的是什么玩意儿？
褚涵懒得解释，貌似平静的面庞，隐约透出一种独属于成年人的理智疯感。
盛砚艰难的默了。
难顶！
褚涵友善建议：“你可以先尝试假设。”
尝试丶假设？！
意思就是先引导他得出‘假’的结论，再让他接受‘假设’都是事实？
盛砚逃避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蜂蜜萝卜水，边喝边赞：“这是偏方吧？哪儿搞来的，我嗓子舒服多了。”
褚涵不带感情色彩道：“许意知给的。”
“……”
褚涵神色认真：“去年我去秦家吃饭，秦夏有点咳嗽，秦教授泡给她喝过。”
盛砚失笑，努力反驳：“寻常小偏方罢了。”
他都能随口说出几个，红糖桂圆水丶姜丝红枣汤，还有什么葱白水……
褚涵又道：“许意知去秦家如去自己家要怎么解释？秦夏在远山居有套价值七千万的大平层，一直是许意知在住。”
盛砚木讷的张了张口，下意识想反驳现实里怎么可能发生穿越这种玄之又玄的事？
可一想到与许意知相关的种种，他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面皮是僵的，内里狂风暴雨翻腾得越来越厉害。
许意知，穿越者？
嗯，确实……
这么一想，她身上诸多的疑点都迎刃而解，有了合理性。
许意知在去年五月凭空出现，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女悟空似的。
晏何安为她争取了《我的舞台》的门票，从这一点可以推测出前者是她最先接触丶并知晓她身份来历的人。
录初舞台那天，盛砚在现场凑热闹，回想许意知和秦夏火花四溅的互动，再将二人后来至今的亲密往来联系到一起，轻易得出她们是母女的结论。
当然，一切都建立在‘许意知是穿越者’的前提之上。
继续假设——
许意知穿越过来没过多久，秦夏结束与思礼的合约，与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君和文化签约定下长期的合作关系。
姚雯应该知情了，再是想象力丰富的作家大编剧，‘干妈’角色也带入得太过自然。
盛砚早就察觉不对劲。
还有许意知入职博年后过分突出的表现，接触港资，和云上合作打造明星家族，提出包括‘限定团’在内的一系列企划……这些都太超前！
连高璐茜故意给她使绊子，都成为推进她签下秦破的契机。
真的只是契机吗？
自打去年盛砚负气脱离盛家，投靠财大气粗的外甥，被赶鸭子上架的做了《疯狂之路》的制片人，在人性扭曲丑恶同时还存在着职业人真善美的娱圈里摸索大半年，他快速成长起来，看待一件事丶一个人的角度变得广阔丶全面。
他看向对面成熟于自己的男人丶他亲缘单薄的外甥，根据以上推断，道：“如果许意知真是穿越者，如果她和秦夏是母女，那么根据目前线索来看，她的亲生父亲有两个最大可能的人选。”
褚涵想也不想，没什么表情地说：“晏何安，或者，我。”
盛砚心跳如雷。
但很快他又想到一个关键。
“不对啊，晏何安不可能是她亲爹，否则秦夏不会跟你交往。”
这一点，褚涵早就想到，并有了几种推测。
“首先，许意知是在穿越后才得知生父是谁。”
唐展琛帮她在芬兰那家机构做基因检测的时间为去年八月，可以视为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如果她在穿越前知道生父是谁，就没必要拐那么大的弯子，冒那么大风险。
盯着她的眼睛可不止一双。
“关于秦夏和我交往，有可能许意知对秦夏刻意隐瞒了生父的信息，就算问了也咬死‘不知道’，秦夏是拿她没办法的。”
而在他们正式交往的前后，许意知最初的态度只有反对，私底下搞了很多小动作，被晏何安收拾了几顿才变老实。
盛砚道：“你看，晏总都偏向你，不就说明他知道点儿什么。”
去年秦夏二封fdc国际影后，也是她和诸多绯闻对象传得最轰烈的期间。
晏何安年轻帅气性格好，为人处世有方法，盛砚一个大男人都对他欣赏有加，觉得他能成大事！
身为内娱头部艺人的秦夏离开思礼是寻求巅峰新生，晏何安作为君和文化的创始人，何尝不是背水一战？
两人年龄相仿丶境遇相同，目标一致，都憋着一股拼搏劲儿，萌生男女之间的爱意，那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
盛砚又想起姚雯私下对自己说：“晏何安这人哪儿都好，可惜太能审时度势，夏夏跟他明示过好几次都被素质婉拒了。”
为什么能审时度势？为什么要婉拒？
那可是秦夏啊！
“晏何安偏向我，只是时机不对。”褚涵提醒说，“许意知在人事部信息的登记为19岁，实际上去年入职时才17。她的生日是5月5号，虽然不知道秦夏会在哪一年怀孕生育，但范围必定在三十岁以内。”
综上所述，最早得知许意知真是身份与来历的晏何安是不会冒险跟秦夏相恋的。
秦夏的事业还可以更上一层楼，君和文化和南方嘉尚的对赌协议正在稳步推进，五年内上市不成问题。
明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换做褚涵也会将个人感情缓一缓。
他会等，可以等，允许自己等！
等一个合适的丶正确的时机。
因为晏何安知道，现阶段的秦夏无论跟谁恋爱都不会有太美好的结果。
这也解释了年前国外马场发生那场不愉快后，秦夏为什么突兀的丶坚决的要跟自己分手。
褚涵真的都串起来了！
“秦夏不也知道吗？”盛砚脱口而出，跟着人就懵住了。
知道还跟他大外甥谈，女明星下凡刷感情经验值？
褚涵无解的耸了下肩：“或许她不知道，或许有了一定成长的许意知成功鼓励了她。”
秦夏与他的感情不掺虚假。
分手是必然，她舍不得。
于是在褚涵的努力下，在许意知的积极推动下，在那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还没发生的前提下，秦夏接受了他的挽回。
暂时而已。
但这些都足矣供褚涵推断许意知的生父究竟是谁。
可能是他，可能是晏何安，可能他们都不是。
这姑娘太机敏了，对秦夏的感情丶事业，方方面面，亦是真心实意的维护着。
盛砚瘫在椅子里，倒吸一口凉气：“姚雯那边我打听过了，你也知道我这个未婚妻，油盐不进，嘴严得跟在保密机构受过专业训练了一样，答案在你家老爷子手里，就看你敢不敢去看了。”
褚振轩老先生对许意知的溺爱，究竟是在放烟雾迷惑自家继承人呢，还是保护下任继承人？
不好说。
盛砚猜不透一点儿。
已经来到这个进程，褚涵没什么不敢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想和秦夏谈谈。
盛砚发出难以置信的叹息：“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事实摆在眼前。
又怎么不可能呢？
褚涵深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