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 190 章 那个时候,我好像看到……
一件糟糕的事情发生, 解决的过程中必然会不断的向人重覆描述。
面对不同的对象,或全盘托出,或有所保留。
这需要具备相当的心理素质和表达能力。
最开始一定是难以启齿的, 第二次相对顺畅,再多几次就麻木了。
觉得多大回事?
自己又不是宇宙中心, 今天过得不好,世界也不会重启。
如是情绪逐渐高涨, 将内心的不安取代,变得愈发烦躁, 想快点结束, 爱谁谁,都无所谓了,天塌了有个儿高的顶!
许意知在面对褚涵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心态。
没有表情起伏的脸孔,不带感情色彩的叙述, 看淡生死的口吻。
讲完,道歉, 给大家添麻烦了。
无论什么结果丶什么惩罚她都接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许意知真的很麻了。
也不想装了。
大佬是被她牺牲掉的那一个,连决心都不用下, 她早就做出决定。
不告诉他真相,不管他心情,不在乎他的感受。
褚涵从她平淡的叙述中, 第一次感受到她骨子里的冷漠。
这和从前截然不同。
最初, 她选择性的回避与自己的正面交流, 回避不了就尽量精简。
作为金字塔顶端的人类,褚涵对类似反应并不陌生。
他是许意知在节目里的导师,后来职场上顶格的老板。
她忌惧他, 都是正常的。
保持距离并不等于冷漠。
交集多了,他们对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褚涵打心底欣赏的许意知。
每个人的喜好不同,生来就注定会偏爱。
褚涵也不能免俗。
他对许意知的喜爱有一个他自知的丶循序渐进的过程。
去年五月深夜的初舞台上,女孩子的出现令他眼前一亮,印象深刻。
酒店里冒失搭救宗渺渺,被抓现行后,用告状的形式反过来利用身为导师的他,是很妙的一招。
退赛后带着注水外加造假的简历面试博年,快速成为职场上的黑马,褚涵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很喜欢她身上那股‘最后赢的一定是我’的自信。
这些之馀,他对许意知还有无从说起的好感。
褚涵为此做过许多深究,终是无解。
直到他开始怀疑她的来历,离真相越来越近,然后不自觉的丶理智的去假设许意知是他和秦夏的孩子……
过往的种种说不清丶摸不透和难以言喻,在那个瞬间全都稳稳站住了脚跟。
褚涵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赢家。
奈何结果并不如他所愿。
回想起来,其实许意知反对他和秦夏在一起,不喜他们过分接近,也是有迹可循的。
凌晨四点,办公室外。
万胜小学生似的端坐在沙发中间,无措的捧着一杯苦得要命的咖啡,瞄一眼占用落地窗小圆桌专心办公的苏问,再望一下站在电梯口电话不断的时望善。
全世界的助理都那么忙,唯独他无所事事。
想溜,但不敢。
凭他刚满一年的职场经验来看,今晚暗流汹涌,站在漩涡中心的小老大仿佛在劫难逃的样子……
他害怕极了!
气派的棕色大门内,气氛比他想象中还要窒息。
褚涵状似平静的深思,许意知持续低着头,晏何安倚在办公桌的一端,环抱手臂审度局势,似乎不需要他调节什么。
时间会淡化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褚涵忽然问:“有关晏总那份鉴定报告是伪造的,你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根据你对未来的了解,基本排除我与晏何安。你至今没找到亲生父亲,以后也不想找了。除了这些,还有什么要说?”
听似寻常的询问,暗里却藏着一丝希翼。
只是说这些?
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要跟我说?
许意知全都听懂了,僵硬摇头。
那些草稿都不用打的奉承话丶找补的话丶讨好的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褚涵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习惯性与说话对象直视的目光,此刻全然低垂,没有对外释放压迫感。
他呆坐在沙发里,仿佛陷入某个固定阶段的回忆。
这让他嘴角轻微上扬,紧绷的面部线条有松弛的迹象。
数秒后,他收回思绪和情绪,擡眸望住面前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女孩子。
他用自己也拿不准算温和还是刻薄丶亦或者中规中矩的语调,缓声说:“接触到一部分真相后,我内心就坚信你是我的孩子,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许意知无法面对,也不想知道:“承蒙厚爱,只是我很……”
褚涵不给她再一次说出歉意的机会,执意继续道:“那是因为去年电影节期间,我在小镇街边捡到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我和盛砚都以为她会在下一秒哭起来,结果一路上她都没哭。”
不仅没哭,还在管家的带领下把那座漂亮却没有鲜活气息的庄园逛了个遍。
她骑上那匹名为‘太阳’的马在园子里撒欢,自由驰骋的姿态成为一大片灰色调里唯一明媚的色彩。
“那个时候,我好像看到年少的自己。”
褚涵说完站起来,做了个深呼吸,浅垂的眸子里纳入一道小小的轮廓,再重的话可以说,但已然没有必要了。
……
深棕色的大门短时间内完成打开到合拢的过程,细碎人声从外面漫入少许,之后,办公室内重新归于安寂。
晏何安拿着手机走到许意知身侧,垂眼看着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她。
比起已经离开那位的视线,晏总看她的目光可谓慈爱。
“事情结束了,感觉怎么样?你是想我接着教训你,还是安慰你几句?哪种能让你好受点?”
褚总最后那记绝杀着实有点儿狠,于是晏总很体贴的让她做选择。
许意知勉强笑笑,瓮声瓮气的给出第三个方案:“我以为你会问我饿不饿,然后带我去吃好吃的。”
她肚子里空落落的,但不确定是肚子饿,还是别的原因。
晏何安没问她想吃什么,只道:“那你得等一会儿了。”
许意知似有所悟:“你还有工作没做完?”
晏何安肯定摇头。
工作再多再重要,都可以往后推一推。
这是许意知在他这里的优先级。
“那……”许意知刚想问为什么要等,注意到他握着的手机,心里闪过一丝念头,蓦地站起来,“秦夏来了?!”
晏何安看到那条信息的时候,秦夏已经等在楼下停车场了。
“不是来找你的,你不用下去。”
只需要在这里等一会儿,晏何安就可以按照她心中所想,带她去吃好吃的。
许意知想做几个呼吸平覆心境,慌里慌张的往身体里吸入一口气,整个人都跟着抽抽了两下。
眼睛再是一热,没来得及反应,视线迅速模糊,脸颊拉出两道湿润的痕迹。
哭了?
许意知擡手抹眼睛,回避的侧首,却在落地窗里看到自己拧着眉头丶眼泪汹涌的丑样子。
明明都哭出来了。
鉴定报告是你拿主意做的,不跟大佬相认是你决定的,现在的结果丶现在的结果……
哭有用吗?
许意知,你真丢脸!
晏何安哎哟哎哟的拿起纸巾盒递过去,一半开解,一半打趣:“虽然人都会犯错吧,可你为去年犯的错误流这个……过期眼泪,倒也合情合理!”
话到中间,他先把自己说服了。
许意知被逗笑一瞬,发出难听的噗声,紧跟着,止不住哭意继续抽抽。
她胡乱拿了几张纸巾按在眼睛上,闷声含糊道:“我不想丶不想他们分手。”
大佬和女明星分定了,因为她!
晏何安不知道要怎么开解她了,褚涵秦夏要面对的确实不是单纯的感情问题。
而是:褚涵并非许意知的亲生父亲。
那上辈子拯救全宇宙的男的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但只要出现,秦夏一定会为了许意知和他在一起!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许意知在楼上哭得稀里哗啦,楼下,褚涵走出电梯就看见秦夏靠在劳斯莱斯的车尾。
四月中的南城,早晚温差大,深夜降到11丶2度是普遍情况。
秦夏裹着一件长度过膝的深咖色的风衣,黑色的鸭舌帽形成一片阴影,正好遮住她的脸容表情,压住她一头及腰长发。
暗黄昏沈的灯光下,浓密的黑发灰扑扑的丶干燥没有质感。
脱掉风衣就是完整的‘阿未’的造型。
——片场里溜出来的。
褚涵做了判断,走到她跟前,问:“冒着被记者拍到的风险跑回南城,是因为在乎我,还是担心我为难许意知?”
秦夏来时酝酿了许多说辞,没想到他问得那么直接,一时楞住,几秒后才道:“就不能是在乎你的同时也不想你为难我的女儿?”
“是你的女儿,不是我的。”褚涵说完,自嘲的笑了声。
这话说得好像他这个老板要跟亲妈争抚养权似的。
但许意知要真是他的女儿,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我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秦夏迅速冷静,再强调,“你也别让我做二选一。”
关系到许意知的部分,她不需要考虑,不需要选择,更不需要犹豫。
那是血脉之间的关联,基因最强的羁绊。
秦夏永远都不会置许意知于不顾。
可是眼前人,同样是她付出了真心的人。
秦夏看着他的眼睛:“小知早就知道你不是她爸爸,我也为此动摇过。是她看出我对你的感情,鼓励我丶支持我和你在一起,她还说——”
褚涵打断道:“她说什么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本身丶她的存在。假设一个随时可能发生的情况:许意知的亲生父亲来到你面前,你告诉我,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