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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山青(十)

那场对视结束于两个人各怀心事收回的目光,和另外两个人的呼唤。

“明瑜,快上来,马车要启程去谷关了。”

“少主,任务完成了,我们何时回凛北?”

一个往南,一个往北,视线望向不同的地方。

而在明瑜登上马车时迈上最后一条腿时,杨缨恰好回眸整兵,而他的视线却没来由的在她那辆马车上停留了数秒。

马车继续摇摇晃晃行驶在去往北疆的路上,这时候的车队相较来时少了许多。

因而杨缨自然背上一个任务——护送粮晌和难民。

明瑜全然不知马车外如何,她只觉得头晕脑胀,但那绝对不是不久前那一眼导致的。

她腿上的擦伤已经开始发炎。

更不妙的是她这趟出来身上根本没带任何药材,现在的条件更别提就地取材。

禾琴在某一刻发现了状态不对劲的明瑜,她让她把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明瑜有些虚弱的开口:“帮我……从我衣角上扯一块布,绕在腿上。”

她听了明瑜的话有些着急,却从自己的衣角上撕下一块布条照着她说的绕了一圈。

明明她自己也冷的发抖,却还是努力安慰她:

“明瑜,你再忍忍,等丶等我们到了就会有人帮你治伤的。”她声音里染上些哭腔。

而明瑜却扬起一个笑:“傻孩子,哭什么?我又死不了。”

明瑜撑直了身子,从角落寻来一块草席,让禾琴坐上,“坐这上面会暖和点。”

漫长的夜像是凝固成了一块冰,北疆的温度显然比凛北还要冷上几度。

直到她们下车的时候,明瑜的嘴唇已经不自觉有些泛白。

给难民安排的地方只是一块简陋的棚户房,里面顶多能抵御严寒,条件倒是比睡凛北的大街好上太多。

禾琴有些悲极变怒,她和明瑜本身是不用来这里的,可现在她们只得在这棚户里苟活,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什么,也不知道她们还能不能回去。

明瑜带她寻了一块避风的角落坐下,她们甚至连床铺都没有。

杨缨有序地安排众人蹲下,他一身飒爽银甲,俨然一个褪去青涩的骁勇将军,纵然身上还有将才被刺伤的一条口子,整个人的状态也依然神气无比。

手上剑鞘是银质的,同一身铠甲相配,剑柄挨个数过地上歇息的难民,面色毫无半分嫌弃。

明瑜借着昏暗的环境才敢在角落直视他。

杨缨算是这些年来她唯一有些怀念的故人,当年,他甚至对她身上发生的事毫不知情。甚至连最后一面的道别都见的极草率。

可就算掰着指头算,在以前那些人里,这位小将军竟是唯一一个真心待她的。

腿上的伤口已经有些红肿,她皱了皱眉,极力尝试却还是无法忽视这个痛。

可……从哪能搞到药?

她对这些伤病心里明镜似的,若是再不管,这地方温度这么低,再耗下去她这条腿肯定别想要了。要是拖得再久些,说不定她这条命也悬着。

她并不想死。

她还不想就这么死掉。

现在唯一的办法……

明瑜眼神清亮,稍微掀了掀眼皮看向站在人群之中最亮眼的银甲。

“啊!明瑜,你怎么了?明瑜!”

禾琴适才端坐着,忽然感觉到左臂一沈,微微偏头就看见昏迷了的明瑜和她白的不像话的双唇,急切又拼命的摇晃她的肩膀。

这一举动吸引了屋内几名官兵的注意,包括杨将军。

他双腿越过几人,皱着眉走到她们面前,“她怎么了?”

禾琴勉强抱住明瑜身子,忍不住一边掉泪一边回杨缨的话:“我朋友丶我朋友受伤了,刚才就快承受不住了,现在已经晕过去了。求您救救她,求求您了大人。”

禾琴特有的娇声加上经历了极度的惊吓和身体上的寒冷,连言语都染上些惹人怜惜的哭声,哀求这位大人物能低头看看她们这些普通人。

可他并没有高高在上。

过于黑暗的环境令他看不清晰这两个姑娘的脸,当杨缨微微蹙眉俯下身查看明瑜的腿时,他才真正看清昏迷的她的脸,本已伸出的手像触电了一样猛地缩回。

禾琴沈浸在明瑜有救的喜悦和欣慰里,全然没注意到杨缨骤变的面容。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明瑜的脸,眸色里带有迷惑丶不解丶诧异和深深的震惊。

但杨缨只短暂停顿了一瞬,无视方才被砍了一刀的腰伤,径直把她抱了起来。

有官兵发现了,惊呼出声:“杨大人,您还有伤……”

他一个嘘声,低声交待其中一人几句,便转身走出冰冷的棚户屋。

禾琴手里紧紧抱着方才明瑜昏倒前费尽力气寻来的被褥,这一刻才终于放下心来。

另一边,杨缨抱着昏迷的明瑜一步步往附近的帐子走去,将才他已经事无巨细安顿好后续事宜,并让他们遣北疆最好的军医来他临时搭的帐子里。

他面色凝重的看着她的脸,心里千斤疑问,却也注意到她已经红肿的腿。

而被杨缨救走的明瑜这一刻也放下心。

一切都和她刚才的计划无二。

刚才她只用短暂的一瞬便断定出最好的方法——让杨缨发现她。

她相信杨缨看见她的脸不会不管她,或者应该说……她这位朋友不会因为对方只是一个难民而轻视她。

她了解杨缨的为人。

她更知道如果是她自己大声求助,效果或许并不如一场意外来的好。

所以才在昏迷前寻了一块厚些的被褥留给禾琴,所以才故意装作昏了过去,为的就是故意吸引来杨缨的注意。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她的脸不时能擦过他冰冷的银甲,北疆的风凛冽,夜间尤甚。

但不过须臾,她整个人便进入一个温暖的帐子里,军医知道是杨缨下达的命令,来的格外迅速。

片刻,她就明显察觉到腿部舒缓了许多,一切都在好转,双唇也恢覆了血色。

而杨缨始终带着探究,覆杂地站在一边。

“大人,都包扎好了,姑娘的腿要注意避免多走动,再修养几日就无碍了。”老军医弯腰恭敬道。

“嗯,辛苦了,您先下去吧。”

明瑜感受到自己性命无忧,借着此时药性上来的劲,身子由紧绷一下子放松带来很久未有过的舒适感令她沈沈睡去。

杨缨卸下银盔,坐在床不远的桌案边,烛火旁有两叠刚放上的折子。

这军帐是两个时辰前得知他要来才刚搭好的,料想他待不了几日,里面的也没有费心多布置什么陈设。

以往在北疆军营里的每一夜,杨缨都是看着自己的战略图和折子直到有了困意才去睡的。

可今天,折子依然摆在他面前,他第一次不想翻开它们,而是楞楞的看着烛火和床边昏睡的少女。

整个人怔住好像陷入某段回忆,却时刻带着质疑和不敢相信回味着这一切。

“怎么可能呢……”

他的银甲在一派温和的帐子里显得格外突兀,连特有的锐利光泽也显得柔和。

“枝枝。”

他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明瑜再醒来时,整个人依然在帐子的木床上。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只知道那种虚弱的无力感已经全部褪去了。

没有性命威胁时,她才真正开始担心一个始终没有仔细想过的问题。

她该怎么对杨缨解释。

可她坐起来时却没有发现杨缨的影子。没有完全封闭的帐子外一片亮光,不知什么时辰了。

正当她刚松了口气,以为能躲过一劫时,帐帘却忽然被掀开了。

杨缨穿着一身银甲,手中托着一只木盘。

两人皆双双一楞。

男人有些别扭,坦荡的反倒是明瑜。

“感觉如何?”

她看着面前摆上来的一碗热粥,点点头。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明瑜还在斟酌应该如何应对,看着那碗粥发呆。

杨缨的眼神带着探寻和期待,好像在等她开口,却还是忍不住启唇:“枝枝?”

明瑜瞳孔微微晃动,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你是不是她?应该不会错的,可你不是……”

明瑜在那一瞬间忽然下定了决心。

既然她选择求生,就应该面对这个必然的场景。想到此,她忽然冷静了下来。

辗转扬起一个淡淡的笑,“看不出来,这么久没见,你都混上银甲将军了啊……杨缨。”

她用与昔日无二的话音调侃,可这语调里却分明带上些比曾经更覆杂的东西。任是每一个字都与曾经无异,可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好像有很多东西都变了。

听见这句话,杨缨的眼眶猛然泛红,连鼻尖都在极力控制着不让它颤抖的太明显。

“真是你!”他的嘴动了动,想说很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不容易才用力憋出这三个字。

“你小子瞧着比之前黑了不少。”明瑜笑嘻嘻地拍了一下他的银甲,上面依稀还沾着擦拭干净的血痕。

杨缨却又笑开了,“我就知道你命硬,肯定不会像他们说的……”他下意识说着,却在最后意识到好像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尾被默默收回。

“什么?”

杨缨定定地看着明瑜的眼睛,眼神似有躲闪,言语也变得支支吾吾。

“杨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有什么不敢说的。”她语气的坚定反而让他微微有些震色。

他反问她:“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

这并不是疑问句,因为他很快给出了后半句:

“那一年听说霖州闹疫病。你父兄他们丶他们对外声称……”

“嗯?”

“他们对外声称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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