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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山青(十二)

北疆的黄昏结束于一脉冷器刺破长空的声音,来不及躲避的明瑜在很快便焦灼在一起的两路人马里进退两难。

“什么情况......”

对面从平坡上猛烈攻来的人穿着皮制铠甲,俨然一副北夷的行军常装。所用弯刀也像一盏弯月,刺破空气般一下下向壁国这一路人砍下来。

这是一片极广阔的原野,四下离营地尚有一小段距离,明瑜不得不拉着禾琴在人潮里寻了块较安全的角落,在一个遮蔽物后蹲下来。

急促的喘息声和一刻不停的厮杀声席卷了她们的双耳,这样的声音和画面在北疆总是时刻徘徊。

直到她的目光终于从眼花缭乱的打斗里回过神时,才意识到来自壁国的这群队伍并不是铁甲的战士。

却有些眼熟。

是那偷袭夜里如天降神兵一样救下她们的人。衣着不凡,高大壮实握双刀的黑胡子,手握布满倒刺长鞭的瘦弱少年,光风霁月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不带任何泥水的折扇公子。

明瑜刚才和这群人擦肩而过,在刀光剑影和阵阵哀鸣之下,他们的面容纷纷从敌寇的宽刀折出来的光影里让她一一看得真切。

回忆抽丝剥茧般涌入她的脑海,禾琴好像在她耳边说着些什么,但面对眼前情景已然呆滞的明瑜却听不真切。

“哇,明瑜!这些人莫非是.......莫非是玄寂司?”禾琴的语调里充斥着欣喜和类似于看见敬仰的人时不自觉了流露出的崇拜。

她却觉得双腿蹲的发麻。

其中有一个影子,在无数敌寇之间游走迅速的快要叫人看不清他的样子,若不仔细追随他的背影就只能看见一道紫色的光影。

那是他右手握着的长剑映衬出的。

如瀑的长发高高束了个发辫,记忆中那里总有一只月白色发簪纵穿而去,如今取而代之的是沈金色的发冠,将之随意扬在脑后,衣袍随着手上的动作随风而动。

“我们就在这里蹲着,会不会被发现啊?”

她敛了敛眸光,侧头看向不自觉颤抖着的禾琴,又蹙眉望向战事吃紧的对局,回应道:“当然,所以我们必须.......”

说着说着,话音不自觉消减,她好像发现了一件事。

和玄寂司打斗的另一派人好像有古怪。

虽然个个穿着北夷的行军甲,可他们挥刀的动作十分不顺畅,根本不像是用惯了弯刀的样子。

她眸色微眯,仔细凝视其中几人的脸,须臾,她笃定道:“这不是北夷。”

“什么?”

她又重覆了一遍:“这群人根本不是北方的敌寇,这些人......”

”根本就是伪装成北夷的壁国人啊。”

话出口的同时,她也不自觉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你的意思是......现在是咱们自己人和自己人在打架?”禾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明瑜认定自己的眼睛,她尤善观察细致入微的神态,壁国人和北夷人面部最大的区别就是眼距和脸颊的区别,这是由于骨相与生俱来的差别。

以前她作画时看过北夷人的长相,请的画师夫子曾细细对她讲过这里的差别。

北夷人受北地常年极寒的风雪,塑造成的眼距会比壁国人略大,颧骨部分更加高些。

而壁国人却刚好相反,这也是为何二者相较而言,壁国人的长相总略带柔和的缘故。

“那现在怎么办?”

明瑜抿唇,显然也在思量到底该如何是好,如今战场上双方对峙激烈,那些空中游走的都是真刀真剑,这种情况她根本无法出面,贸然行动甚至还会危及到自己。

想到这她摇摇头,“我们得找机会溜走。”

禾琴嘴张了张,下意识攥紧了明瑜的手心。

再擡头时那群“敌寇”人数明显少了大半,玄寂司穿着的锦袍在其中极好辨认,明瑜粗粗扫过去,约莫几十人中竟无一人倒地!

受伤最严重的也不过腰间被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那个紫衣的身影依然极迅速的挥动着手上的长剑,剑意阑珊时也偶尔用左手桎梏敌人,出拳极快极狠厉,却又次次精准。十几分钟过去好像不知疲倦一样击倒身侧一圈圈敌寇。

黄昏早就消退,一轮弯月在无边的黑暗里露出端倪,一切变幻莫测在此时都好像蒙上一层厚重的纱雾。

恰时,明瑜忽然惊觉身后的帐篷好像有几分不对劲,猛然转身却看见其中的冉冉火光。

瞳孔倒映着簇簇烈火,而那之中也传来刀剑刺破血肉的声音。

完了。

这群“敌寇”不止是正面进攻,竟还有夜袭的招数......

这恰恰印证了她的观点。

这些人是熟悉谷关营地的。

在不远处厮打在一起的玄寂司成员也发现了这一情况,为首的紫袍少主暗骂了一声,火速折回。

刚好这时候,明瑜听见营帐烈火打出的光影里有一个孩童的影子和若隐若现的哭声,她眉心紧蹙,还是跑了回去。

这片火极大,不知哪个营帐里存放了行军酒,致使火势始终弥漫在这片草原上。

紫袍的祁怀晏只身潜入火焰好像在烧起来的层层营帐里寻找着什么。

遇见敌寇就杀,看见人影只需一秒就能判断出是敌是友的极强反应力是他一向的优势,当然也拜他手中做工精良的宝剑所赐。

明瑜直直地朝着那个大帐外的弱小黑影跑去,腿上的伤被火舌再次灼伤,从下肢传来一阵阵刺痛。

但她毫不在意。

电光火石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明瑜曾和祁怀晏在同一营帐的两侧朝着不同方向擦身而过。

彼此的影子快速越过同一个帐篷时的某一刻交叠在一起,只是双双都没意识到而已。

当她终于寻到那个孩子并强忍小腿的不适把他一把抱起来时,祁怀晏也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大帐,并在帐篷残存骨骸的角落里寻到一块差点被烧上的桌子,他迅速锁定桌上的一物,决然将其收入怀中。

闯出营帐时周遭已经被漫天的火光吞噬,原先驻守的人里也有几人命丧火海,地上没几步就能遇见一个聊无声息的尸体。

而另一边,明瑜怀中的孩子一个劲哭,不时夹杂的咳嗽声让她原本冷静的思绪变得焦急万分。

这一刻她才发觉这一片营帐数量竟然也不少。眼前的景象和她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重合,当年也有这样一场类似的大火,毫不留情面的火海时刻吞噬着你求生的念头。

四下无人,下肢的伤愈发清晰,她甚至能察觉到受伤的腿在颤抖。

面前火光的倒影里有一只骤然伸出的手,上面一盏明晃晃的弯刀在她脑后即将落下。

她猛地回头,皮甲敌人的刀刃烧的滚烫,就要落下来。千钧一发之际,那人忽然怔住,举在高空的手一颤抖,弯刀“咣当”一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整个人忽然在她面前眼睁睁倒在地上了无声息。

他身后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明紫色身影。

明瑜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还没有回过神来。

怀里哭泣的孩童突然停止了哭声,朝着她们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祁怀晏眸光晦暗不明,幽深瞳孔里的唯一的光亮还是被火苗映衬的。

瞬息间,祁怀晏不假思索的拉起少女的手腕,一手揽过她怀里的孩子朝着火焰稀疏处冲去,明瑜额头不停冒汗,急促的喘息有一大部分来源于腿上被撕开的伤口。

待她们终于冲出火场,那人攥紧的手也放了下来,原来火都快蔓延到难民的棚户区。想必那孩子也是在阴暗的环境待久了,下意识以为外面在放烟火,才一不小心冲进营地的。

可下一瞬,棚户区的门忽然大敞,从那里走出十馀人,有的穿着皮甲,有的甚至穿着的还是壁国士兵的铁甲。他们都直直的看着祁怀晏和明瑜。

方才一脱离火海便哭着往棚户屋跑的孩子和他们撞上,一瞬间便被前面人的刀抹了脖子。

明瑜呼吸一窒,他们竟然......这么自然的杀掉一个人,何况那还是个年纪尚小的孩子。

接着微光,她透过那十多个人的肩膀看清了棚户屋里的景象。

是人堆。

毫无生气的人堆。

那些人尽数被他们杀掉,东倒西歪的倒在不大的棚户屋里。

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瞳孔晃动的剧烈程度不言而喻。

祁怀晏却冷静非常地将长剑从剑鞘里抽出,“噌”的一声十分锐利,直直的对上那群人的面容。

这样的局势里,她就那样站在他身边,以一种她从未想到过的方式。嗓子又干又涩,好像这场战斗离结束还有很远。

“竟然是你?”士兵之中有人发出惊呼。

祁怀晏看向他们的神情毫不在意,视同蝼蚁。明瑜的馀光却乍见他的长剑上沾染了许多暗红的星点,银刃和明紫极为相衬。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冷静,紧紧盯着眼前的一众小兵。

于她而言,明明是危机时刻,是她奔走数年从未面对过的真正战斗。可身边那个身影颀长挺立的男子却在下一秒对她说了一句在她看来极不合时宜的一句话:

“所以......你会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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