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笠日一早，李玳绫已经看不到燕京的城楼了。
离去的心情说不上是多么雀跃，却让她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原文中，她这个配角只是在女主李玳雪身边蹦跶的小喽啰，本没有资格参与到宫嵘与西郡王他们的角逐里。是她自己想得太浅显，削尖了脑袋往燕京凑，不过几月，便被斗争中的冰山一角吓得落荒而逃。
单单一个宫嵘便已让她吃不消了。
更何况还未见过的西郡王，那个在原文里将宫嵘逼往青州苟活的胜利者。
李玳绫越想越懊恼。
自己凭什么觉得，她一个穿越者，能够与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中的人勾心斗角。
李玳绫小小的身子倚在车壁，团子一样的脸露出不符合年级的忧愁。太阳暖洋洋地洒进车里，让她粉嫩的脸更软糯了。
想起宫嵘……那个才十来岁，却已经深沈到让她捉摸不透的小孩，他会毫不掩饰地护着她，也会轻声哄着她去做一颗棋子，像老师一样教导她成长，也像兄长一样关心她的身体。
他一边教她杀人，一边捂着她的眼，让她别去看血腥的场面。
谋划用困情将她圈养在自己的世界里，却不允许李玳绫探查他世界里的一分一毫。
“死小孩，可怕得很……”李玳绫瘪瘪嘴。
“姐姐，咱们多久到并州啊？”身后的安阳也懒洋洋地窝在马车里，为了不起眼，他换了素色的衣衫。
“还有大半的路呢。”李玳绫转头看他，发觉安阳的唇又白了几分，便察觉不对，“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也许水土不服吧，休息一下就好。”安阳没了往日的活泼，笑得有些勉强。
“你别逞强，有随行的府医呢，我让他们来给你诊脉。”李玳绫立马叫了停车。
府医来给安阳诊脉时，安阳整张脸已经白了许多，似乎很疼，捂着心口将自己蜷缩起来。
“安阳，安阳你别睡过去，醒醒。”李玳绫着急起来，轻轻拍着安阳的脸。
府医的眉头越皱越紧，甚至将自己的书籍都拿出来翻了许久。
“他到底怎么了？”李玳绫凑过去问，看见安阳这么痛苦，她的心都揪起来了。
两辈子都没弟弟，她是真的把安阳当做自己的亲弟弟看待了。
“这……”府医踟蹰道：“这位公子脉象奇特，忽缓忽急，又是心口作痛，发作起来似中毒，却不是中毒，在下觉得，也许是蛊。”
“蛊？”李玳绫生平头一次听到这个字眼，顿时傻眼了。
“青州那边常有养蛊者，千奇百怪，每种蛊只有养蛊者知道如何解除，他们从不轻易对外人下蛊，在下也只是在书中见到过记载。”府医觉得自己遇见了学术上的大难题，也是满头大汗，一面翻书一面答道。
“青州……”李玳绫眉头一动，转头看向身旁已经晕厥的安阳。
青州是宫嵘被放逐的地方。
宫嵘的母妃是西戎公主，宫嵘的舅舅是西戎野心最甚的王子，所以新皇将他放逐至离西戎最远的青州。
如今宫嵘还是四皇子，西郡王的谋反之路还未正式开启，所以李玳绫也摸不透，青州与宫嵘到底有没有瓜葛。
可本来皇权之争，秋荼密网，关系覆杂。就连燕京之内都还有西郡王的爪牙，谁能知道青州的蛊究竟是谁下的。
“二小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啊？”夏青凑近李玳绫身边，担忧地低声问道。
夏青是这群人里唯一知道安阳真实身份的人。
若是国师在他们这里有个好歹，整个国公府都跟着遭殃，李玳绫虽年级小，但从小都极有主张，此时没有家中长辈，夏青只能询问她。
“你容我想想。”
向来果断的李玳绫也犹豫起来。
头顶的天空悄然飘来一片乌黑的雨云，方才还艳阳高照，此刻眼见要下一场暴雨。
李玳绫坐在车舆上，望着乌云沈思。
过了半晌，似是认命道：“调头，送他回燕京。”
让安阳自生自灭，单独派人送他回去吗？
李玳绫做不到。
就算安阳真的死了，她也得陪在安阳身边，尽到最后的责任。
是她鲁莽，不多想便带着安阳走了，她只想到安阳的身份特殊，玩几日便将他送回来。却没想到安阳如此特殊的身份地位，能让他在燕京来去自如，背后一定有能让他乖乖呆在燕京的手段。
不多时，果然下起暴雨，马车在泞泥的山路上走的十分艰难，原本这条路是西郡王世子为了逃命专门挑的小路，与宫峼分开后，李玳绫他们自然是继续顺着这条路去并州，若是走大路，定是不怕这大雨的。
没走多久，李玳绫的马车忽然向侧边一沈，差点没翻过去。
“二小姐，车轮陷进坑里了！”车夫着急道。
还未等李玳绫反应，便又听见不远处有人喊：“不好，山石要滑坡了！”
这可真是祸不单行。
李玳绫转身瞧了一眼安阳，见他半分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听见车外巨大的雨声中夹杂着夏青呼喊她的声音，李玳绫打开侧窗：“来两个人，将公子扛下去，咱们先避雨！”
已经有小部分人因为害怕泥石流砸下来，自顾自跑了。
剩下的都是国公府的家生子，不敢跑，便纷纷过来护着李玳绫与安阳下了车。
刚一下车，李玳绫就被砸了满头满脸的雨水，头皮都被冲得隐隐作痛，擡头看去，头顶的山坡已经有大面积泥土开始松动，连带着树木与磅礴的雨水一起滚下来。
李玳绫忙道：“快往山上爬，避开石流，往侧面爬上去！”
一群人便丢掉马车，迅速往山坡山上爬，有几人没能避开泥石流的冲击，被裹挟着冲走了。见到此景，夏青紧紧贴着李玳绫，想用自己的身体撑着李玳绫爬上去。
李玳绫眼眶微红，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四周都是磅礴嘈杂的声音，大声喊叫，不如省点力气奋力爬上山去。
背着安阳的人是国公府的护院，哪怕背着一个人也能轻松爬在最前面，李玳绫与夏青已经混在人群里，她们俩到底年轻，不像家中长辈有威严，大家都在逃命，各自自求多福。
李玳绫虽身量小小，但被梅娘练出点腿脚功夫来，韧带柔软，爬上去也不是太难。
她一边抽空盯着前面安阳的背影，一边照看着身边十分吃力的夏青，步伐不敢松懈半分。
只要逃出去就好……逃出去就带着大家回家。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泥石流已经成型，大半个山腰以倒塌的姿态往下崩塌，李玳绫的耳边只剩轰鸣声，有人从头顶摔下去时的尖叫声都被掩盖。
紧张感充斥着所有人的内心，见到头顶上还有一半的路程，山顶还有松动的迹象，心中又升起一股绝望。
她不会在这里就领盒饭了吧……
李玳绫绝望地想道。
怎么李玳雪能够一路上平平安安地走个来回，跟出来旅游似的，她一出来就得在阎王殿门口转一圈呢？
“啊！”身旁的夏青忽然脚底一滑，尖叫着往下滚。
李玳绫下意识抓住她，却忘记了自己这个身体才五岁，练过一些功夫，也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惯性。
便被夏青带着往山下落去。
完犊子了。
李玳绫心想。
前世的种种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间迅速在脑海中划过，又与这一世的种种叠加在一起，李玳雪上一世的充满恨意的脸与这一世的带着胆怯的脸来回闪动，这一世的亲人对自己的爱护，以及在燕京时遇见过的所有人。
最后的最后，竟然定格在了那日傍晚她撑着伞去寻宫嵘时，宫嵘在尸山中被血染红的侧脸。
不知道这一世结局如何，但她可能没福气看到最后了。
几瞬之后，李玳绫的后背磕到一块硬硬的东西上，痛得呼吸一顿，昏睡过去。
……
“喂，你是谁？”黑暗中，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
李玳绫被惊得转身，便见到一道十分眼熟的身影站在面前。
“宫嵘？”李玳绫惊讶地发现，原本可以将她单手抱在臂弯上的宫嵘，此刻小小一只站在她面前，依旧是十来岁的样子。
伸出手来，才发觉自己现在竟是一个成年人，这双手分明是上一世自己的手掌。
“放肆，你竟敢直呼我的姓名！”宫嵘负手而立，怒气溢满双眼，骄纵又矜贵。
李玳绫楞了楞。
这是宫嵘，却又不是宫嵘。
宫嵘不会这么直白地表达情绪，更没有这般清澈见底的眼神。
她环视四周，怀疑自己又穿回了前世。
可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见不到。
“我在做梦？”李玳绫喃喃道。
“你是谁？”宫嵘对于李玳绫的忽视十分不满，抱着双臂问道。
“我是你姐！”李玳绫恶狠狠地伸出一根手指，将宫嵘的额头重重一点——手指却从宫嵘的身体穿了过去，宫嵘的身体迅速变成一股青烟飘散。
这可把李玳绫吓得不行。
却见那股青烟打了个圈，变成人形坐在地上。
人形渐渐显现出实体。
虽从未见过，但李玳绫一眼便认出来，这是成年后的宫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