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又叹道：“天子脚下无庶民……如今来了燕京，果然感觉比并州时束脚得多，见到什么人都得恭敬着，若不是你父亲在这边任职，我倒更愿意呆在并州。”
李玳绫认同地点点头。
那可不嘛，在并州就像个土皇帝，还不用怕被人弹劾，来燕京却要缩着头走路，当然不自在。
李玳绫给邱氏捏捏头，又殷勤地给邱氏喂上水果。
邱氏享受着女儿的伺候，笑道：“在家时你就是个混世魔王，来了燕京，倒把你这性子磨乖了许多。”
不过是揶揄罢了，李玳绫在并州时虽然跳脱，但在长辈面前还是很会讨喜的，老太君对她两个女儿的喜欢甚至超过了木讷的亲孙子。
“在宫里时，我也只是陪娘娘们说说话罢了，用不着亲自伺候她们。”李玳绫道。
这便说到了邱氏的心坎上，谁愿意自己女儿出去伺候别人。
“嗬——”
母女俩正说着话，却听见外面车夫一声短暂的急呼。
李玳绫听见有凌乱的马蹄声朝她们的方向过来，可速度太快，只在须臾之间，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撞击。
李玳绫只感觉车厢一阵翻腾倒海，又因为惯性滑了一段路，直至撞上了什么阻碍才停下。
而邱氏下意识护着女儿，替李玳绫承受了大部分撞击，躺在破碎的车厢内动弹不得，神情很痛苦。
李玳绫撑着爬起来，打开了车门看出去。
此地是一个巷子，拐弯过去就是热闹的大街，可偏偏这个巷子里一户大门也没有，全是别人家后院的矮墙。
顿时觉得这个情况不太妙。
与她们的车相撞的是一匹马，可蹊跷的是这么幽窄的巷子，怎么会有疾驰的马，这是不太成立的，除非那匹马受过特训，且特地从一百米之外就开跑，才会有能将她们的马车掀翻的速度。
再者，现在撞她们车的马躺在那里，可却见不到骑马的人。
虽然来燕京后，没有被人设计害过性命，但直觉告诉李玳绫，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多半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她们最好快点离开。
“娘亲。”李玳绫推了推邱氏。
扶不起来。
又出去找车夫。
却见车夫已经被甩在墙根下半晕不醒。
李玳绫顿时有些绝望。
就这么一转头的功夫，便听见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往她们的马车走过来。
她早上还在想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站队宫嵘，都没有人来害她，正愁自己真是个女配命，这祸事不会真的就来了吧？
她这嘴开过光吗？
李玳绫偷偷从腰间解下自己随身带的短刀，这还是宫嵘给的，李玳绫本以为自己不会用到，上一回用到，还是她与安阳自作聪明，却被宫嵘亲手教育了一番。
听见脚步声，却迟迟不见人影，李玳绫知道，这是梅娘说的“暗子”。
暗子是被人专门培养的死士，他们习惯在暗中杀人，行动时往往会先布好阵型，哪怕是李玳绫与邱氏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们也不会贸然出手，会躲在暗中，等着最有把握的那一刻。
有时尾随个几十里都是常事。
李玳绫真不知道该不该谢谢对方特地派出暗子，这么看得起她。
心中知道，暗子们在等她自己出去，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他们面前，李玳绫便捏着短刀缩在车里不出去，手心里沁出一层汗。
她忽然意识到，上一回与安阳一起被宫嵘用乱箭捉弄时，她哪怕不知道是没有箭头的虚箭，也没有现在这么怕……
忽然，一只箭射/进车厢，堪堪略过李玳绫的头顶，深深地钉在车壁上。
李玳绫盯着那只箭，咬紧了后牙。
他们这是在逼她自己出去……
若不出去，下一箭会更精准地钉在她或邱氏的身上。
李玳绫将邱氏的身子扶得平躺一些，便躬身出了马车。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便听见背后有风声疾驰而来，李玳绫顿时汗毛直立。
接下来却没受到想象中的伤害，李玳绫闭着眼睛等了一会，才敢睁开眼看出去。
“墨棋大哥！”李玳绫鼻子一酸便哭了出来。
她现在宣布，墨棋就是她失散多年没有血亲的亲哥！
墨棋正对自己的人打着手势，顺手将带血的刀收回鞘，转头见李玳绫哭了，也有些新奇。
他一直以为李玳绫天不怕地不怕的。
没想到这就哭鼻子了。
李玳绫以为只有墨棋在才哭的，没想到刚嚎了一声，便见到宫嵘从拐角走出来。
这一嚎顿时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
宫嵘冷脸走过来，睥了一眼李玳绫手中的短刀。
李玳绫就知道宫嵘不是个会安慰别人的人，果然宫嵘开口便骂道：“平日教你的你全忘了，遇到危险只会闭着眼睛当鸵鸟是吗？”
李玳绫鼻音厚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她这身手，不过是在死前给别人当一回短暂且免费的陪练罢了。
这不亏得慌。
心里这样委屈巴巴地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只能低下头认真挨骂的样子。
宫嵘见小妮子头发凌乱，哭得鼻头红红的，便转头看向身旁的墨棋：“下次再这么废物，你便回西戎去吧。”
“是。”
墨棋很委屈，墨棋也不敢说。
他又要暗地里替宫嵘办事，又要时刻注意着李玳绫的安危，他听见李玳绫出事后，心里想的是李玳绫要是出事了，他多半得被宫嵘剐掉一层皮，比自己出事还要紧张。
一个人干两份工，身心俱疲。
还被主子骂。
哀怨地看了一眼哭鼻子就能逃过挨骂的李玳绫，他如果也能哭鼻子就好了……
宫嵘不知道两人心里在想什么，他心有所感，擡头往远处看去。
穿过矮墙，大街对面的茶楼上，有一道熟悉的背影一晃而过，而靠窗的桌上还留着两盏茶。
李玳绫被宫嵘送回了家。
这是宫嵘第二次亲自送她回家，国公府的人迎在门口，见主母邱氏受伤昏迷，府中又是一片慌乱。
李国公问询赶回来时，面色铁青。
他的夫人刚到燕京便被人差点害了性命，这完全是在狠狠地打他的脸！
他一定要上奏，请大理寺好好地查！多少钱他都肯出！
而宫中贵妃听闻邱氏出了宫便遇害，也是大怒，命宫中的医官前去诊治，并连派了几波人来国公府探望询问。
见邱氏受了伤却风头无两，其他的大臣夫人心中暗暗将国公夫人纳为自己要交好的对象。
李玳绫只是胳膊被磕出了一块淤青，被医官包扎后，便去自己院子的大堂里见宫嵘。
宫嵘正坐在主位上等着李玳绫，身上还穿着早晨进宫时的衣服，眉眼冷冽。
李玳绫本以为还要挨训，却听见宫嵘道：“这次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李玳绫震惊地看着他。
宫嵘这是在向她道歉？
宫嵘竟然会道歉！
宫嵘适时给出解释：“我本就答应要护你周全。”
哦。
李玳绫顿时了然了。
宫嵘这是怕她害怕反悔，不再替他办事了吧。
便摇头道：“谁也想不到他们敢在皇城脚下这样动手，我自己也该多加小心才是。”
这是在回答宫嵘：你放心，我不会跳槽的。
她是很感动宫嵘在危急时刻救了她一命，也差点误会宫嵘真的为了她会自责愧疚。
可是宫嵘顿时就浇灭了她心里的火苗。
这只是他们合作中的一项承诺而已，无关其他。
李玳绫护着手臂在宫嵘下首找了个位置坐下，整理好思绪，才道：“这次要害我和母亲的人，四皇子可有眉目？会不会是……”
宫嵘摇头：“不会是西郡王和王尚书，他们如今在风头浪尖，不敢出手。”
哦。
李玳绫又缄默了。
问过一次就算了，再逼问下去就是她不懂事了，老板是很反感这样的。
李玳绫的沈默让宫嵘很不适应，蹙眉问：“可是真的吓着了？我让人送些安神的药来。”
李玳绫很有分寸地道：“不必了，家里也有安神药的，多谢四皇子。”
宫嵘的眉头越蹙越紧，良久后唤道：“李玳绫。”
李玳绫擡起头，目光清澈地与宫嵘对视。
却见宫嵘起身走过来，擡手抚上她的额头。
温热的触感与袖口布料的冰凉让李玳绫怔忪。
宫嵘带着无奈道:“你这爱多想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我什么时候爱多想了。”李玳绫犹如被打中了七寸的蛇，擡手将宫嵘的手从自己头上拨开。
宫嵘的手僵在半空：“要是真的害怕，就回四皇子府去，没人敢动你。”
“可我能一辈子呆在四皇子府吗？”李玳绫擡头反问：“过了这几年，我怕是登您府上的门都得过明路才行，您能护着我一辈子么？”
“所以你这么急着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
“您又何尝没打算过呢？”
两人的争执引得院外的人悄悄窥视，又不敢凑近。
墨棋更是捂着狂跳的心口一步步退到廊外去。
这李二小姐太敢了……
宫嵘就站在李玳绫面前，静静地垂眸看她，面上无悲无喜。
李玳绫顿时哑火了。
她今日恐怕是真的被吓着了，才敢对宫嵘发这么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