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韵，这里这里！”商场手扶电梯拐角，戴着墨镜鸭舌帽口罩全副武装的倪禾低声唤道。
杨韵韵将刚买好还冒着冰汽儿的果汁递给她，面露疑惑，“你这难得休息一场，怎么不去找你的杜医生，硬要拉着我来逛商场？”
提起这茬，倪禾就没劲，她拿吸管用力戳开塑料封口，“哎，我憋得也是很辛苦的好么，在片场，连上厕所的时候，我都恨不得溜出去找他。不过我现在改变策略了，决定走友情路线，朋友的话可不能见得那么频繁，我已经克制自己，一个月都没有找他了。再见他之前，我得做好周全的准备。”
“用亲身实践血的教训告诉你，友情路线可不是什么好方针。”杨韵韵同情地望着她。
倪禾咯吱咯吱地嚼着椰果，“我可不像你那么清水白粥，我可是带肉的，一点一点诱惑感染他，总有一天水滴石穿，把他那榆木脑袋给打通。”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你最近和汤望舒怎么样？”
杨韵韵转头看向商场的导购牌，“我能和有女朋友的人怎么样呢。”
倪禾心里一叹，挽住了她的手臂，“就算这个吴小姐不一般，但我觉得按照汤望舒的尿性，最多玩不了一两个月也会分手的。”
她点了点头，“每次他身边有了新人的时候，我都无比庆幸，他是一个定不下心的人。”
倪禾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哦对了，恰好我有事要找他，这人最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都没有来片场监工。”
拨了汤望舒的电话，却一直没有人接。
“什么事？”杨韵韵问。
倪禾闻言羞羞一笑，凑近她的耳边，“我想问问他有没有男人看的那种小电影。”
杨韵韵奇怪地望着她，“你……最近是要演什么激情戏吗？学习用？”
“当然不是了，我演一中二的跆拳道炮灰，能有什么激情戏？”她想着想着就合不拢嘴，“是和我们杜医生看啦。”
杨韵韵一脸嫌弃，“友情不是这样给你践踏的。”
倪禾削了她一脑袋，“想什么呢，我说的不是岛国片，是那种正正经经的大尺度电影而已，就像色戒那种……”
她尤自一个人在那里想象，“我觉得我可能天生和杜医生就应该凑成一对吧，你知道么，我上次在他家发现了投影仪，就在床上面，映在墙上的，你知道的我的梦想就是在家里装个投影仪啊。你说我和他在床上看这种电影的话，能不产生点什么吗……”
杨韵韵一针见血，“前提也要杜医生愿意和你看啊，你不是说了吗，上次你去他家，他的活动范围只有一楼的沙发。”
倪禾却愈挫愈勇，“所以我才要向汤望舒请教嘛，看有没有什么题材特别正经，部分情节又特别露骨的电影，先把他骗上楼再说。”
二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服饰店。
倪禾拿出了手机，仔细地看着上面的照片，杨韵韵好奇地凑了过去，“你拍杜医生的衣帽间干什么？”
前者一脸的老成，“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世间哪有那么多默契，大部分的默契都是有心之人人为的，我啊，首先要从衣品上就和他趋同，以后他穿啥，我就跟着穿差不多颜色款式的，要他养成和我成双成对的意识，这样，他就会从根本上，认为我对他的意义，同其他女人不一样。”
杨韵韵听得云里雾里，嗤了一声，“不就是想和他穿情侣装。”
于是倪禾开始了暴风购物，逛到精疲力竭后，在一家内衣店门前停了下来。
杨韵韵发现她望着橱柜的眼睛闪闪发亮，她也循着目光望了过去，瞬间被口水噎住。
模特身上穿着挂脖丝网波点白色蕾丝花边的抹胸三角裤连体裙，脚上套着白色网格丝袜，裙摆和丝袜之间有黑色的丝线链接，连接处有粉色的蝴蝶结做点缀，还有副与衣服同料的五指手套。
她的语气有些颤抖，“那个……朋友之间，晚上应该不会穿这个睡觉的。”
倪禾想了想，也是。随后一脸可惜地走进了店里，“看有没有什么保守带点小性感的吧。”
满载而归离店的时候，倪禾还是念念不舍地瞥了眼橱柜，“以后还是让杜医生自己来买好了。”
杨韵韵一个趔趄差点没趴在地上。
血拼得差不多了，她们准备离去，路过一家母婴物品店的时候，杨韵韵的脚却像定在了地上似的，不敢置信地望着店内。
“怎么不走了啊？”倪禾过来拉她，却发现她的神色太过怪异，也看了过去，立时楞住，脱口而出，“这是……汤望舒？”
他不似往日那般衣着笔挺，一身很随意的运动套装，胡茬也没有剃，头发凌乱地站在婴儿衣物前，一手是粉色的小鞋，一手是蓝色的开裆裤，神色有些琢磨不定。
他也感受到斜前方毫不闪避的目光，望了过来，登时怔住。
倪禾靠近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自认为内心早已消散的阴翳，在看到她们出现的那一刻，瞬间倾轧了过来，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声音有些沙哑，似在对她们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我……该怎么办啊。”
倪禾开车把他们送回自己所住的公寓，道了句“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后，便离开了。
她知道以自己那急性子，除了干着急也无济于事，所以每每当汤望舒在工作感情上有什么烦心事的时候，都是杨韵韵在耐心地宽慰他。
杨韵韵倒了杯开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望着茶杯上氤氲的白汽，许久无言。
她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什么时候的事，和谁……？”
汤望舒双手撑在膝盖上，捂住眼睛，“吴冰，就是带你们去咖啡店的那个晚上，我也没想到就那么一次就有了。”
犹如惊雷乍响过后，杨韵韵的脑子一片空白，“你不是从来不和她们过夜的吗？”
他的眼眶通红，“那天太开心了，就多喝了两杯，我完全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三天前，她准备悄无声息地把孩子打掉，结果被我发现了。”他的手指抠着沙发上的花纹。
“那最后……？”杨韵韵问。
他靠在沙发上，声音很是无力，“我没有让她打掉，我说我会对她和孩子负责。”
杨韵韵笑了，高扬着语调试图掩饰鼻音，“做得很对。”
汤望舒心烦意乱，没能发现她的情绪，继续说道：“她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没遇到我的话，肯定会碰到更加可靠的人，我不知道我这样做，是不是反而害了她。”
杨韵韵咬了会嘴唇，“你不喜欢她吗？”
他抓着脑袋，“喜欢，肯定是喜欢的，只是那份喜欢还没有浓烈到要和她组建一个家庭，我甚至还没有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但是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她现在才是那个最六神无主的那个，我不应该再踌躇不前，应该陪着她好好走下去，陪着孩子一起成长。”
杨韵韵把他凌乱的头发抚顺，“好好休息一下吧，在我这里就什么也不要想了，明天醒来的时候，一定要履行你刚才说过的话。”
汤望舒点了点头，拢紧衣服，蜷缩着侧躺在了沙发上，呼吸渐渐匀速。
杨韵韵转身进了房间，拿起柜子里的毛毯。
一滴丶两滴丶三滴泪水，慢慢在毛毯上开出了深色的花。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面对吴冰时，会那么的紧张在意。这个女人不同于那些莺莺燕燕，无论是真的情到深处，还是因为她手段高明，到底是在汤望舒身边赢得了一席之地，并且会永恒地以胜利者的姿态占据下去。
唇角掠起嘲弄的弧度，原来想要一个浪子收心的方式这么简单，一场交欢还有一颗卵子足以。
她忽然有些心慌，这才意识到，这段长达十年的单相思，恐怕要伴随着他们的友谊，就此告一段落了，她没法心平气和地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参与他未来的幸福。
想到此，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她迅速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巧克力，咽下了一颗，甜中更多是浓稠的苦，盘踞在她的神经中，一遍遍地和理性叫嚣着。
在这个注定要告别的日子里，她决定任性一回，对她过去喂了狗的情意做个告别仪式。
她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轻脚走向他所在的沙发，俯下身子，将唇轻柔印在了他的额前，随即飞快地直起身子，换了鞋，跑出了家门。
直到听见门被关牢的声音，沙发上的那人才缓缓睁眼，疲惫的双瞳里俱是震惊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