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8
一个月后。
汤望舒左右手提满了保健品，来到一个热闹的弄堂里。
坐在巷口马扎上修鞋的黎阿姨看到他的身影，推了推老花镜，笑道：“小汤啊，好久没来了，看来最近生意不错啊？”
汤望舒熟络地笑了，“还行吧，几日不见，黎阿姨好像又年轻漂亮了。”
“就你会说话！”李阿姨作势想在他脸上糊块鞋油，被他给躲了过去。
她扑了个空，把没底的鞋冲他怼了怼，“还是到你杨伯伯面前惹人嫌去吧。”
汤望舒应了一声，路过了一家开着窗的门户，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正在书桌上写着字帖，身边的老式收音机里传来字正腔圆的声音：
“军人是诗，为我们诠释男儿深情，军人更歌，把真爱播撒每一寸土地，今天是八一建军节，让我们热烈……”
他在倒数第二户门前站定，这是韵韵父亲的家。
从高中起，他就常年出入这家门户，不是蹭饭就是打发时间。到后来韵韵工作了，学校的地址离这远，杨父心疼她就要她和倪禾租房住。
杨母早逝，韵韵一忙，这老房子里常年就只有杨父一人。
汤望舒不一样，除了出面处理公司部分要事以外，基本上就是一个闲人，自个儿就死皮赖脸隔三差五就往杨父这跑，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韵韵学校里要是有活动忙得走不开，他就一定会到这个弄堂走一趟。
时常搞得自家父母怪吃醋的。
他知道杨父年轻的时候一腔热血，特别想要当兵，可是因为心脏不好的缘故，没能如愿，像今天这样的节日，杨父一定满心激动又无处发泄，只有他这“半个儿子”前来解乏了。
空出一只手拍门，很快，门被人给打开了。
汤望舒的笑容却是一顿，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李津风有些意外，但紧接着便认出了他，“小汤吗？”
汤望舒点了点头。
“韵韵，韵韵，小汤来了！“李津风朝厨房喊道。
韵韵闻言，连忙跑了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手里的锅铲都忘了放下。
坐在沙发上的杨父面上一喜，也起了身，“望舒啊，你总算来了，还以为你把伯伯给忘了呢。”
“我怎么敢啊。”汤望舒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移到韵韵身上。
他和韵韵一整个月都没有联系了。
韵韵今天素颜，肤质健康两颊泛红，鬓边的发上有丝丝的汗意，好像胖了些。
李津风显然不是第一次来韵韵家了，轻车熟路地拉开鞋柜，嘴里嘟囔着：“怎么没有多的拖鞋。”
汤望舒这才发现，李津风脚上穿的正是他以前来韵韵家里都会穿的那双，他还记得是韵韵花了很多时间亲自绣的，和她现在脚上穿的是一对。
杨韵韵没有走近，朝汤望舒浅笑了下，随即对李津风道：
“鞋柜最下面有鞋套。”
汤望舒抿着嘴唇。
杨韵韵顾着锅里的菜，转身回了厨房。
他默不作声地穿上鞋套，把礼品放在客厅角落，随着李津风来到客厅。
杨父招呼着，“望舒你自己找个位置坐，反正都是自己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小风啊，赶紧过来，正下到兴头上呢！”
汤望舒原本准备坐下的身子又是一滞，这才发现茶几上正放着棋盘，已经摆放了不少旗子，李津风正在和杨父下围棋。
而这事，以前一般是都是他和杨父在做的。
杨父见他楞在一旁，笑道：“望舒啊，这小风的棋艺完全不输你啊，好几次都赢得我心服口服，等会你们一定要切磋切磋，让我饱饱眼福。”
“伯父夸张了，我和您下棋可是架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赢了纯属运气好，千万别把我擡这么高，等会要是输给了小汤，我不要面子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杨父被他给逗乐了，汤望舒也勾了勾唇。
老爷子下棋的时候，还喜欢聊天，拉着李津风就说自己年轻时候的事，这些汤望舒都听了百八十遍，基本上都会背了，每次都给搪塞过去。
但李津风是第一次听，也很健谈，能把话题带得上天入地，深得杨父的心。
说着说着，杨父又把话题扯到女儿身上，“你别看韵韵现在挺文静乖巧是吧，小时候可调皮了，邻居爷爷奶奶种的橘子树，果实还没长熟她都要偷来尝的那种，现下是长大了懂事了，但有的时候还是会做些出乎意料的事，你和她相处的时候可要多担待担待啊，见怪不怪就好了……”
李津风失笑，“还真是这样，上次和她看电影的时候，她说想吃爆米花，结果电影院大桶有优惠，她就买了两大桶，电影看完的时候竟然都吃完了，紧接着还拉着我去吃了烧烤，没想到这小小的身体，胃部惊人。”
汤望舒挪动着屁股，觉得这沙发有些烫人，坐不下去，他们聊得太入神，也顾不得他，于是他轻声走到了厨房。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他对正在翻炒着菜的韵韵道。
“没什么事。”韵韵的语气淡淡，见他并没有想走开的意思，随即指了指一旁的砧板，“那你把葱切一下吧。”
汤望舒连忙净了手，葱却切得歪歪斜斜，大大小小都有。
杨韵韵瞥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一开始忙着处理吴冰的事，外加上吴冰在电话里把韵韵对他的心意挑明了以后，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二人一直没有对话过。
再到后来彻底和吴冰断了联系，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和韵韵相处了。
他知道，以他的立场，并不适合说这些话，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杨韵韵默了一瞬，随即把菜装到盘子里，“比以前开心。”
汤望舒鼻尖充满着菜香，却怎么也提不起胃口。
杨韵韵似乎并没有被他的话给影响到，下意识地夹起一筷子菜，递到他嘴边，“快尝尝味道……”
说完她自己都怔住。
在他的嘴刚张开一个缝隙的时候，韵韵已经转身冲客厅嚷道：“津风，过来一下。”
李津风和杨父打了声招呼，连跑带跳地冲了过来，“怎么了，宝宝？”
韵韵把手冲他扬了扬。
他很快会意，想要马上吃下。
韵韵却把手抽了回来，对着菜吹了两口气，方才送到他嘴里，“小心烫。”
“唔……味道很棒，好想每天都吃到韵韵做的菜。”李津风夸道。
韵韵的脸红了红。
李津风见汤望舒一直看着这边，礼貌问道：“小汤要不要也尝一口？”
汤望舒摇了摇头，“没事，我等会吃饭时候再尝吧。”
杨韵韵也不在意，对杨父喊道：“爸爸，把桌上收拾一下，要开饭了。”
“我去收吧。”李津风自告奋勇地跑去了。
饭后，汤望舒独自在院子里抽烟，袅袅的烟雾从他的指间溢出，周身没有光，只馀下烟头的红星。
他觉得韵韵这一次，好像真的彻底从他手里溜走了。她在他身边太过安静，听话。你有见过父母因为灰心永远离开自己的亲人么，少有。
他错把对她的情绪，当作了亲情，以至于以前甚至还当众自然地和韵韵开过玩笑，说她要是三十岁了还没嫁出去，就和他将就一生得了，反正彼此都对对方那么熟悉，相处得那么舒心。
他怎么就这么迟钝，没有双方的爱在里面做周旋，怎么可能舒心顺意。
他怎么就这么糊涂，韵韵从来不缺优质的追求者，只是为了他将自己与异性隔绝起来，嫁得出去，还有可能不会嫁他。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汤望舒感受着来人的气息，是杨父。连忙灭了手里的烟，因为身体原因，杨父戒烟戒酒了好多年，所以他在杨家的时候，一般也会控制烟酒的摄入，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想要抽一根。
“望舒啊，你知道伯伯一直很喜欢你吧？”杨父忽然道。
说得汤望舒心里却是一紧，没敢接话。
“每次我犯病被你背到医院的时候，我就会想，这么优秀的小夥子，要是我女婿就好了。”杨父唇角扬起弧度。
“说个怪不吉利的话，每次病发我都是做了最悲观的打算，我在这头也没什么好惦记的，唯一挂心的就是韵韵，可是每次在你送我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点也不担心会就这样走了，因为只要有你在，也因为在的人是你……”
“伯父！”汤望舒有些生气地打断他的话，“别瞎说。”
杨父叹了口气，“望舒，你以后不要来了吧。”
汤望舒定住。
“是韵韵没有福分，没能和你走到最后。我真的很喜欢你，但终究更偏心于她，我希望她和小风能幸福的在一起，将来能有一个稳定的生活。”
汤望舒的喉咙有些哽，今夜，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人，还失去了一位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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