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半，演唱会结束。
舞台后场的临时指挥室里，还没卸妆的裴之玙一只脚点着地，闲散地坐在办公桌的边沿，翻看着一本用a4纸订成的资料。
秀哥坐在屋子里为数不多的椅子上，旁边的墙上靠着他的拐杖。
洛白珵则坐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上，对面前站着的一个小助理说：“你先坐吧，别紧张。”
小助理缩着脑袋，瞥了一眼离得最远，但却是最有存在感的裴之玙，小小地摇了摇头：“不丶不用了。”
两分钟后，指挥室的门被推开，一脸疲惫的小麦走了进来。
他目光梭巡一圈，落在小助理身上时也没多做停留。
“裴哥丶秀哥，是有什么事吗？”他开口问道，“外面还有一些收尾工作要处理。”
“不耽误。”秀哥说，“我们是花了钱请演出公司的，收尾的事让他们去做就好了，你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工作得有重点。”
小麦眼肌动了动，眼底似有阴沈情绪闪过，他笑着应道：“知道了，我以后注意。”
“好了，小悦，你说说，服装的事是怎么回事？”秀哥转向站着的那个小助理。
小悦绷着背，咽了口唾沫后才小小声地说道：“这事都怪我，大前天，品牌方发来了服装清单让我确认。当丶当时我有点忙，只核实了前半部分的款式，发现和洛助之前签字确认的名录一样，就丶就跟对方做了确认。”
“既然一样，那为什么演唱会前一天，雷娜在帮我签收衣服时，你又拿了一份新的名录给她？”洛白珵语气平静地问道。
“因丶因为……，因为那份是跟品牌方最终确认的明细，所以我觉得用那份明细来核对，会更加准确。”小悦结结巴巴，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啧，你啊你。”秀哥忍不住拍起椅子的扶手，“本末倒置，现在我们内部为什么要实行流程化，就是为了让大家做事的时候有一个行事标准，洛助签的那份明细就是标准，你怎么反过来，以别人的明细作为标准呢？你知不知道，要不是洛助发现得及时，我们团队要损失多少利益？”
小悦低垂着头，身侧的手握成了拳：“我丶我错了。”
洛白珵坐在椅子上微微侧着头，正好能看清楚小悦此时脸上的表情。
他总觉得那表情中隐忍的情绪比愧疚的情绪要多。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大致了解“ka”团队中每个人的脾性。
小悦胆子小，所以做起事来也格外警惕，像没有核对完明细就跟对方确认这种事，不是小悦应有的行事作风。
“麦哥，你是怎么知道小悦已经跟我确定过明细的？”他侧头看向小麦。
小麦进屋后没有找椅子坐，而是在小悦的侧前方，面朝小悦站着。
听到洛白珵的提问后，他的目光从小悦身上移开，面向洛白珵时，脸上表情自然：“是她告诉我的。”
屋子里其他人的目光又都落到小悦身上。
小悦沈默了两秒，才缓缓点头承认：“是我告诉他的，我一直认为两份明细是一样的，所以就跟他说洛助已经确认过了。”
洛白珵注意到一个细节，小悦在话里用的是“他”。
整个“ka”团队中，小悦的资历最短，所以平时不管是说到哪个人，都是用对方的名字加尊称，比如“小麦哥”丶“小雷姐”之类的。
虽然这不能说明什么，可洛白珵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麦你也是，也不好好确认确认。”秀哥叹了一口气，“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做事情要会抓重点，你要是总把自己定位成普通助理，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师。”
小麦没说话，低垂着眉眼，一副已经知道错了的样子。
“裴哥，你看这事……”秀哥又叹了一口气，看向始终没有说话的裴之玙。
裴之玙放下手中的资料，擡起头，姿势仍是一派散漫，可屋子里的气氛却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凝固。
他的视线先来到了小悦的脸上。
小悦赶紧低下了头，根本不敢跟裴之玙对视。
裴之玙的头微微转动，视线也跟着来到了小麦脸上。
小麦倒是不躲不闪，磊落地对上了裴之玙的目光。
屋子片刻的安静，被裴之玙从喉间呼出的轻笑声打破。
“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楚了，那就按规定处理。”说完这句话，裴之玙的视线才从小麦的脸上移开。
这个过程中，洛白珵一直观察着小麦。
他发现，在裴之玙挪开视线的时候，小麦脸上的肌肉立刻松弛了下来，看起来似是松了一口气。
心底又一丝怀疑划过，他微微蹙了蹙眉心，在小麦看过来前，也将视线挪开了。
裴之玙没做任何决定，将处理权交给秀哥。
“小悦负主要责任，扣本场演唱会的全部奖金，还有这个季度的绩效，小麦监管不到位，扣本场演唱会一半的奖金，另外让人事那边拟一份通报。”秀哥说道，“必须得让大家重视现在实施的流程化改革。”
裴之玙拿起桌面的那份a4材料，圈成筒，用纸筒鼓掌似地拍向另一只手的掌心：“嗯，就按秀哥你说的办，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就下班吧。”
小悦步伐沈重地走出了房间。
小麦也跟着她离开了。
洛白珵站了起来，将拐杖递给秀哥。
“你先去卸妆吧。”他跟裴之玙说。
裴之玙又用手中那个纸筒拍了拍掌心：“我忘了问小悦一件事，白珵，你让她回来一趟。”
洛白珵略感疑惑，但也照做了。
没到一分钟，小悦又回来了。
“洛助，还有什么事吗？”小悦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我，是裴哥找你。”洛白珵说。
裴之玙听到“裴哥”两个字，眉梢情不自禁地微微擡了一些。
“裴丶裴哥。”小悦声音都开始发抖了。
“别紧张。”裴之玙站直了身子。
一米九的身高，加上凌厉的脸部线条，即便没有释放压迫性的信息素，也能轻易显现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气场。
此时的裴之玙既像能庇佑一切的神，又像能毁灭一切的魔，至于到底是神还是魔，得看他的心情，也看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想要跟他合作，还是对立。
“我看了洛助签的那份明细，还有品牌方发过来确认的明细，两份明细里衣服款式的排序完全都是打乱的，你说你只核对了前面的半部分。”裴之玙语气平静地陈述着。
“在明细如此不一致的情况下，你却没做全面核对，到底是你的工作态度有问题，还是故意不做核对？”这话的内容严厉，语气仍没有一丝起伏。
“我丶我我肯定不是故意的，裴哥你相信我。”小悦慌张地摆手。
裴之玙恍如一尊不为任何凡事所动的神像，至上而下地看着人。
“洛助，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悦抽泣着向洛白珵求助，“你这么好，上次我生病，还是你最先发现，然后送我去医院的，我肯定不会害你的，只是丶只是……只是我丶我不够用心。”
秀哥拄着拐杖，看看裴之玙，又看看显然是无辜的小悦，忽然想通了什么，失神地跌坐回椅子上。
“知道了，我相信你。”洛白珵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小悦，又用眼神示意裴之玙，已经可以了。
裴之玙又懒洋洋地靠坐回桌子上，气势敛去了一些。
“先下班吧。”洛白珵说，“等你冷静了，有什么想说的，再来找我。”
小悦擦掉一部分眼泪，擡起头，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点点头，再次离开了这间屋子。
“不会的。”秀哥仍没从那个呼之欲出的真像中反应过来，“小麦虽然不够机灵，但为人忠厚，这也是我愿意亲自带他的原因。”
“还没完全确定。”洛白珵说，“别多想，先回去吧。”
秀哥看向裴之玙，裴之玙点点头，示意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回到酒店，安顿好洛白黎，裴之玙和洛白珵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
“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洛白珵闷闷地说道。
裴之玙嘴巴动了动，想说其实那些麻烦是他带给洛白珵的。
可又觉得说这些也无法安慰到洛白珵，便改了口。
“这只能说，我们洛助理太优秀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看看叶城，那些黑他的人都是在嫉妒他，更何况你比叶城还好看。”
洛白珵仰起脸，嘴角抿着打趣的笑：“哦，裴总说得好有道理。”
裴之玙看洛白珵心情转好，清清嗓子后问：“我应该比你大半岁吧。”
洛白珵不知道裴之玙怎么忽然说到这个，琥珀色的眼珠子动了动，回答道：“差不多吧，你生日在冬季，我记得的。”
裴之玙抿着唇笑，窃喜都写在了脸上。
洛白珵看到这个蔫坏的表情，眼睛微微眯起，警惕地问道：“怎么了？”
“想让我给你补过生日？”
裴之玙摇摇头。
洛白珵：“补生日礼物？”
这不提还好，一提裴之玙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满脸写着：“哎？我怎么没想到？”
裴之玙：“是得补。”
洛白珵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坑，曲起食指搓了搓鼻尖：“等这个月发奖金了，再给你补。”
裴之玙脸上的坏笑没有散去：“你也可以用别的东西补。”
洛白珵想起昨晚答应裴之玙今晚“开荤”的事，指节不自觉地又搓起鼻尖。
“那丶那我先去洗澡。”他从裴之玙怀里撑身坐起。
裴之玙面露疑惑，可没多久就反应过来，洛白珵会错意了。
不过，这个会错的意，他也很喜欢。
洛白珵从裴之玙的表情变换中，知道自己又给自己挖了坑，又羞又恼地握拳锤向裴之玙的肩膀。
“你到底想干嘛？”
裴之玙握住那只看起来很凶，但毫无杀伤力的拳头，放到唇边亲了亲。
扬起的嘴角露出了尖尖的犬齿：“你是不是该叫我哥哥？”
裴之玙解锁新的愿望清单：想听老婆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