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于鞍看向沈子音,眼睛里像是盛满了碎冰。
“沈道长,请作法吧。”
沈子音脸色平静,眼中是于鞍一如既往看不透的漆黑。
“于家主想让我作什么法?”他轻轻问道。
“自然是让她们灰飞烟灭的道法!”于鞍终于被激起了怒火,他冷冷的看着沈子音,“沈道长,我尊称你一声道长,但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能够除妖!从今早开始你便一直护着那些妖孽,我现在倒是怀疑你和她们到底是不是一夥的!”
沈子音并未恼怒或是害怕于鞍的疾言厉色,他的目光从于鞍身上缓缓移向床上的于夫人。
“于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吗?”
于夫人看着沈子音仿佛洞悉一切的黝黑眸子,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够了!”于鞍看到自己夫人在经受了两年的苦楚后,居然还要受到伤害,他终于再无法忍耐,“沈道长,我们于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请你和你的朋友离开吧,于家该给你的一分都不会少,不过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来人,送客!”
沈子音看着在于鞍怀里默不作声的于夫人,心中的最后一丝怜悯也终于消散而去。
“于家主好大的脾气啊。”
推开房门的却是白玉,他向身后招了招手,两个小厮便将一个捆的结实的人擡了进来。
白玉像是没看到于鞍铁青的脸色一般,自顾自的坐到沈子音身边。
“他醒了。”
沈子音看着地上仿佛毫无知觉的贵安,既然白玉说他醒了,那就是贵安自己不愿开口说话。
“贵安,那红衣昨晚在短短数息内便上了你的身,并且融合的几乎完美,我猜,她其实是和你有什么血缘关系吧。”
地下趴着的人身子一颤,沈子音知道自己说的没有错,他要让贵安开口,就得再进一步。
“那到底是你的亲生姐姐还是妹妹呢?那样年轻的样貌...是妹妹吧?”
贵安猛的擡头,恶狠狠的盯着沈子音。
沈子音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充血的眼睛,冷声道:“只有你开口,我才能救你妹妹,你知不知道化为厉鬼的人是入不得轮回的,只能在黄泉中受尽无尽的苦楚!”
贵安的牙齿咯吱吱的响了起来,他原本是抱着和于家同归于尽的想法的,以此来慰藉妹妹的冤魂,可是现在竟然是连转世投胎也不成了!因为莲倩这个毒妇,他妹妹和那未出世的侄儿竟要受万世折磨!
“...求沈道长救我妹妹和侄儿!她们死的冤啊!”
贵安嘴角染血,竟是泣血椎心之语!
“我妹妹与侄儿两条人命都是被莲倩这个毒妇所害!”
“你胡说!”于鞍惊疑不已,他夫人生性温婉,怎么可能会去害人,甚至这其中还有一个婴儿,“这红衣女鬼定是你养的山精野怪,专门来害人的!”
“于家主,这红衣夜啼不会无缘无故的找上于夫人,既然于夫人不愿意讲,那么不妨听听贵安所言吧,若是确实冤枉了于夫人,我会即刻除去红衣夜啼。”
“不够!再加上一条,你要为我们于家设福阵焚香一年。”
“可以。”沈子音沈声应到。
白玉冷冷的看了于鞍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沈子音亲自给贵安解了绑,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活动着被绑了一夜的手腕,讲起了三年前他痛苦的开始。
贵安原来叫做李贵安,是个小本生意人,每天推着小摊车走街串巷。他和妹妹李贵蓉从小父母双亡,只剩下两人相依为命。
李贵安每日拼命挣钱就是为了帮妹妹攒齐嫁妆,寻一门好亲事,不必再和他一起过这凄苦伶仃的日子。
天不负人,他在妹妹十六岁前寻了一家农户人家,家境虽不殷实,但是也可以踏踏实实的活一辈子,嫁妆要的也不是太多。
李贵安虽是长兄如父,但在亲事上也是问过李贵蓉的意见的,在他看来,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如妹妹的幸福重要。
妹妹出嫁后,兄妹俩便不能常常见面了,不过每次见面,李贵蓉都会说自己过的很好,让他不要担心。
李贵安看着妹妹脸上时常出现的笑容,终于放下了心,走街串巷的时候,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在几个月后听到妹妹怀孕的消息以后,李贵安欢喜了许久,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法言说的心酸,那晚,他第一次喝到烂醉,像是要把今生今世所受的苦楚吐尽。
酒醒后他去祭拜了早亡的父母,说了许久的话,回来后他觉得整个人都清明了不少,对日后的生活更是充满期待,想到以后有个小侄子围着自己叫舅舅,脸上的笑容就越发浓郁。
李贵安特地去采买了一车补品拉到亲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妹妹。
李贵蓉的小腹已是微微隆起,李贵安絮絮叨叨了许久,把他知道的,担心的全讲了一通儿,直到天色渐暗才不舍离去。
可是太过欢喜的李贵安并未发现妹妹脸上隐隐的愁苦,只以为是因为对初次怀胎的害怕。
此后,李贵安便再没见过妹妹,无论什么时候去亲家,得到的都只有一句:大夫说胎气不稳,只能卧床静养。
时间久了,李贵安心里的疑虑便越来越多,不能见外人便罢了,怎么连自己这个亲生兄长都不能见?
难不成......是妹妹小产了?
想到此处,他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赶到亲家,敲门之后还是得到同样的说辞。
李贵安的心头之火燃起,大声喝到若是再不开门,他就告到官府去!
无奈之下,那家人只得开门。
越往里走,李贵安的心中的不安越浓 ,院内的东西少的可怜,几乎什么都没有了,他绕了两圈都没有看见自己的妹妹,连妹夫秦槐都没看见。
他脸色惨白,转身死死揪住秦家老仆的领子,从牙缝中磨出来的话语几欲噬人。
“我妹妹呢?!”
那老仆看着恍如恶鬼的李贵安,抖得说不出来话。
“我妹妹呢!啊?”
在那老仆哆哆嗦嗦的讲了半刻后,李贵安终于明白这些时日为何见不到妹妹了,因为她早就被卖掉了!连着她肚中的孩子一起!就为了帮他那好妹夫还赌债!
李贵安缓缓睁开眼睛,一片血红。
“秦槐那个畜生呢?”
“在...九,九楼。”
畜生!李贵安几乎要将一口牙咬碎。妻儿被他卖去,他居然还在赌场里厮混!丶
他一定要活剐了他!
九楼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或欣喜若狂或面色惨白,但眼中无一例外全是疯狂的人。
李贵安面无表情的在人群里寻找着秦槐。
最后他终于在一处赌桌上看到了他,这时的秦槐已经是几近癫狂,他死死的盯着桌子上的牌码,眼中一片血丝。
李贵安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但他死死的按捺下心中的暴虐,上去拽着秦槐就往外走。
“谁啊,操,给老子放开!听见没有!”秦槐大声嚷嚷着,直到他回头看到李贵安几欲噬人的眼神,才清醒了几分。
“大舅子!大舅子!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秦槐脸上带了几分讨好,心里却打起了颤。
李贵安充耳不闻,直把他拖到无人的地方,才松开衣领。
“我妹妹呢?”李贵安平静的看着秦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平静下翻涌着多么可怕的杀意。
“我不知道啊...蓉儿她说她回娘家了...”
秦槐看着抵在他肚子上的刀尖,抖如筛糠。
“大舅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赌钱!我输光了家里的钱,我老父去世都没钱出丧,收债的又找上门,我没有办法啊大舅子!蓉儿...蓉儿也是同意了的!那家人也说是要好好对待她,我才同意的!”
秦槐身子紧紧的贴在墙上,被酒色赌博掏空的身子使不出一点力气,灰白的脸色在受了惊吓后,更显的不人不鬼。
李贵安低头看着已经陷进去两横指长的刀尖,轻轻开口问道。
“她被卖到哪里去了?”
“西街于...于家...”
从那以后,盐城少了一个走街串巷勤苦憨厚的卖货郎,于家多了一沈默寡言斑白头发的看门人。
而城外出现了一具带着斑驳血迹的白骨,据仵作所说,这人是活生生被削掉一身皮肉的。
小城里的人很是胆战心惊了一段时间,但是日子一久,也便过去了。
李贵安到了于府后,便明里暗里的打听自己妹妹的下落,但是两个月过去了,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先是怀疑了秦槐是不是在说谎话,但又觉得在那种情况下,胆小如鼠的秦槐应该不敢撒谎。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在李贵安终于按捺不住的时候,于夫人小产了。
多年才怀上一胎的于夫人哭的几乎肝肠俱断。
那一夜,于府灯火通明。
因为干活精细且话少的李贵安颇得于鞍赏识,所以他隐隐有被于鞍当成管家的感觉。
那晚,李贵安为于鞍打理一切琐事,当他去处理于夫人小产的婴孩时,他居然看到了消失已久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