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雨山寂寂,
身着藏青练功服的少男少女一前一后地在山中行进。
已是能远远看见小巧的茅屋顶。
“这个许双双，还挺会指挥人的，就这么把照看园子的任务交给我们了？师姐你给她念珠是这么用的么！”
霜铃走在前头，不出意外地听见叶琛跟在后面抱怨,
只这家夥抱怨归抱怨, 每每进了园子里头, 看到盆景时还是忍不住惊叹连连, 抱植株的动作仔细得不能再仔细，
实在是心口不一第一人。
距离雨山一役已经过去了十几日。
那一仗可以说是损失惨重。
苍云门折损了好几位精英弟子，
然而并没有抓到妖龙。
虽然所有目击弟子都声称见到了雨山妖龙，但是……妖龙就这么……消失了。
与之一起消失的,
还有许府二小姐，许双双。
她现在是妖龙的同夥,
据说，是她帮着妖龙一起逃跑的。
一时间, 许双双的名字成为了和雨山妖龙一样的邪恶符号。
只不过不管是妖龙还是妖女, 到底都和普通民众的日子隔得远些，
十几天的沈淀，已经足够大家遗忘这些似真似假的逸闻, 回归自己的日常生活。
那日，她和叶琛一直就在绿晶石矿洞外观察动静, 直到霜铃感知许双双捏碎了她此前送的珠子给她留信，
等她找到地方, 对战早已结束，就连君明夜一行人也已撤离,
而她在断壁残垣的隐蔽角落里发现一封字迹潦草的留书。
许双双只说情况紧急，拜托他们照看她的院子, 再给她的侍女带两句话。
又是带话的工作，
霜铃带话给许双双的侍女锦书时，眼见着小姑娘眼睛早跟金鱼一样肿了，
她还见到了赵记药铺的老板赵伯，
这位老伯她是见过的，当年，就是他跟在白姐姐和白姐姐的夫君身边。
想来是许霁远信任的人。
不过与许双双的侍女锦书那股要命的伤心劲不同，赵伯看起来平静许多，甚至……
若是她没有感觉错，对方似乎对许双双的消失并不感到惊讶。
转念，霜铃很快意识到，或许白姐姐曾对此有所预料，也不一定。
而在那之后不过几日，听闻那位侍女跟随她姐姐去了北境，她想应是去找许霁远了。
“师姐，所以你是说……许双双真是去了，她母亲的老家？”
回过神，霜铃把怀中一束晚香玉整理好，微微挑了眉答叶琛的话：“我猜的。”
白姐姐曾经和她说过关于幽冥界的事情，只不过她当时年纪太小，印象不够深刻。
但她大略知道，那是个……妖精和魔族都是能在大街上随意碰见的存在。
总而言之，
大概不是什么对于普通人来说安全的环境。
***
夜幕降临，落煌城外的晚间集市已经热闹起来。
两侧长峡高耸，唯中间一条长街，
各色琉璃灯火熙熙攘攘嵌成一长条闪光的亮带，在黑沈沈的天色里格外醒目。
只若是让普通人来瞧，多半会被这些来来往往的行客吓着，
明明是人身却顶着狼脑袋的，竖着牛角身后甩了牛尾巴的，似幽魂般到了下身逐渐半透明的，舌头吊出来面色惨白却还是能含混着开口说话的……
……
“十枚灵石。”
“就这么几朵花，十枚？！”
长街上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戴着兜帽的黑衣人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摆了好些扎成束的花花草草。
在幽冥界，卖这种东西的人很少，在黑市上，就更少了。
毕竟讨生活都不容易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大多没什么市场。
“这是炮制过的芙蓉草，您拈拈花芯就知道了。”
那身形瘦小的黑衣人缩在衣帽阴影里，瞧不清面容，声音很低沈，也听不出性别。
不过隐藏自己在这是极为正常的行径，并不算奇怪。
只那位问价的牛头客人一听说是芙蓉草，眼神就变了，
他腰上的弯刀像是感知到主人心意般震了震。
“执行者就在我右边的第二个摊位上，您可别轻举妄动，三思而行才是。”
黑衣人语气淡淡，擡起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右边。
那头有血腥气。
是了，落煌黑市在幽冥界之所以有名，正是因了此地虽然黑市成分居多，但又兼有十分强悍的管理。
落煌的掌权氏族白氏是幽冥界最厉害的人类修行世家，而落煌黑市上就有隶属于白氏的执行者巡逻。
执行者腰间会配银片串，银片越多，等级越高，手段就越狠。
至少在这里，交易是交易，
在落煌黑市上，没人能“耍赖”，有所进，必然有所出。
虽然还是常有不甘心想要以身试法的胆大妄为之人，不过这类人最后总是会吃教训，无一例外。
这位牛头客人眼里的兴奋又慢慢褪了下去，很快换上一副不怎么好看的笑脸，鼻环直晃地开始讨价还价。
最后，这笔交易以八枚灵石的价格成交。
“亏本买卖。”
许双双点了点到手的灵石放好，耳听得右边摊位上，骑着头青驴的白须老头抚着胡子漫不经心扔了一句点评。
她也并不多说，照旧掐着时间点开始慢吞吞收摊子。
“小家夥，你这乔装骗得了别人，可是骗不了我，连续在我旁边摆摊好几日，有事想问？”
终于等到想听的话，许双双虽心中激动，但还是尽力克制着面上不露声色，只转回身来恭敬道：“确实有事情想要请教，听闻寿春公您是落煌的百事通，所以想打听些事情。”
老头挑了眉，
“我要价可是很高的。”
许双双没多说，只摸出了个袋子：“芙蓉草丶羊脂薄丁香丶黛痕花丶仙叶铃兰，或者……您还有旁的想要的，只要您想，我都能去找。”
【耶！双双宝贝你终于成功达成了“剧情点1：结交寿春公”了！现在只要开口问你母亲白舒的事情，咱们就能开下一个情节啦！】
没错，许双双在此地摆摊半个月，就是为了引起寿春公的注意。
4366说，她要想成为新的龙傲天，就必须抢在君明夜之前，把属于他的剧情给抢走。
而在原着剧情里，寿春公是男主君明夜进入幽冥界后的一个重要npc，就是从他这，君明夜了解到了许双双母亲白舒的身份，并通过寿春公的举荐参加遴选，进入了白氏族学。
可是……除了走剧情，
她现在有更紧要的问题想问。
“您知道，落煌最近有什么新出现的大妖么？或者是，有点异常的生灵？一些生面孔？”
【呀！双双宝贝！你怎么问这个！明明只有一个问问题的机会的！】
并未理会4366在脑海里劈里啪啦的抗议，许双双几乎是悬着一颗心紧盯着寿春公。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对方给出的回答只是摇头。
白胡子老头看起来有些失笑：“小家夥，不怪我给不出答案，实在是你这问题太过宽泛，要说大妖，落煌大妖多了去了，至于生面孔，更是难以计数，你这样问，我是答不上来的。”
“不过，你答应我的费用可是不能少哦。”
没太在意对方又说了些什么，许双双只是有些低落地将手上那一袋收集许久的奇珍异草都递了过去，转身沈默着离开。
还是没有消息。
雨山那日，她通过4366的提示，利用绑定在她身上的小花的妖丹和自己的血，成功开启了通往幽冥界的传送阵。
幽冥界和青云城很不一样，或者说，是和人间很不一样，
更像是小说里会有的的……魔界？
而且按4366的说法，幽冥界和下界，也就是青云城所在的人间之间，界线森严，
若非像她这般借了体内小花妖丹的力量，以及来自母亲白舒的血脉认可，就算是修行者也是不可能直接擅自闯入幽冥界的。
这里白天很短，天色常暗，几乎没有普通人，就连修行者都少见，
走在路上，或有妖魔或有鬼怪，大多都是非人生物。
而若不是她借着系统的道具伪装成一个新生的小鬼魂，恐怕在此地落脚会横生许多枝节。
但最糟糕的还是，在4366承诺说只要她到达了幽冥界，小花就可以覆生后，
小花……消失了。
那颗莹润如白玉的妖丹重新亮起来，这是唯一证明小花还活着的讯息。
准确地说，4366兑现了它的诺言，但纰漏是，她找不到小花了。
小花覆生在了一个她不知道的角落。
就连她之前拥有的所谓体验版心灵世界都消失了，毕竟那颗石头现在大概还留在她的院子里。
【是你说小花会同步覆生，我才答应按你说的办进入幽冥界。】
【但你在耍我。】
尽管知道自己或许是在迁怒，可是许双双连续寻找数日，已经无法克制自己近乎崩溃的心情。
她夜夜做梦，都会梦见小花在她怀中消失的场面。
她好想找到他。
她……好想他。
小系统叹了口气，听起来有些心虚。
【哎呀，也不能说是耍你……我是有理由的呀，毕竟要是君明夜这个危机不解除，白檀不管有多少条命都不够活的！他作为男主垫脚石这样的剧情杀角色，是会被母系统针对的！】
母系统？
难道是，更高一级的规则制约吗？
许双双没有做声，只在心里推测，4366似乎是反母系统的。
可它自己不就是个系统吗？
但4366明显不愿意告诉她更多细节，只是语气含混地转移了话题，
【双双宝贝你真别急啊，他既然原本是会死在雨山那天，如今覆生，肯定要悄无声息些，毕竟他的覆生是违背剧情的，一旦被发现，肯定会引起母系统的注意，到时候说不定又是一场恶战，但再来一次他可就不一定能够覆生了！】
【如果你不抓紧走剧情，一旦等君明夜找到了别的方法追进幽冥界赶上主线，你的任务失败，你们都会死的！】
她知道，4366说的大概率是对的。
虽然她抢夺了君明夜进入幽冥界的机缘，但君明夜现在是这个剧情世界里领先她许多的当之无愧的男主，他很有可能会有其他的办法追进来的。
【听话双双宝贝，你明日再试着和寿春公说说话，你今天给了他那么多他喜欢的花花草草，有没得到问题的答案，说不定他明日还是会听你问话的。】
许双双揉了揉眼睛。
她现在不能自乱阵脚，虽然想念小花，但她不能仅仅因为想念他，就怠惰更重要的事情。
事已至此，她的一举一动不光负担着自己的性命，还有小花的。
如今他们所在的幽冥界落煌城，掌权的就是白氏。
而书中剧情里，君明夜在幽冥界的征伐之路就是从掌控白氏开始的，这一切的起点，都是他进入了白氏族学，逐步显示天赋才能，获得大长老的信任。
如今，顺利参加白氏族学卡住下一个剧情点，显然迫在眉睫。
可书里的信息真的很少，许双双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君明夜是如何打动了素未谋面的寿春公，让对方将那样珍贵的荐学名额给了他。
毕竟从她目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寿春公每三年荐学一次，每次举荐的都是非富即贵，且已经在落煌颇有威名的少年修行者。
就算进来的是君明夜，处境也只会和现在的她一样，
身无分文，籍籍无名，
说不定还没她会找奇花异草呢。
那……他那到底凭什么能结交寿春公啊？难道真就是运气吗？
不过，
她依然不后悔今天问了寿春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于小花下落的问题。
落煌的夜晚很冷，渐渐走到落煌集市的尾巴上，灯火没有那么明亮了，
她拢紧了些自己的兜帽，手探进衣襟里头，摸了摸那个被她仔细收好的小小玻璃瓶。
自打雨山意外进入幽冥界后，这已经成了她的一个习惯。
难受的时候，她就会摸摸装着小花秘密的玻璃瓶。
好像只要碰到它，她就能想起那日石洞中，红着脸认真写字条的小花。
来到这里已经有小半个月，每天不是干活就是修炼，再回想起之前在青云城的日子，竟有恍然如梦的错觉。
也不知道锦书怎么样了？
锦书一定很难过，只怕还会自责怎么没有保护好她，霜铃姐姐有把她的话带到吗？
希望锦书跟着小狸姐去北境后，能不要一直伤心，
她肯定会回去找她的。
闷头走路，许双双吸口气，强迫自己提起精神。
今日回去后，还是得和这段时日一样抓紧炼化一下现如今正种在她心口的绿晶石。
4366说，只要能发挥绿晶石的效用，她的修为提升会非常快速。
虽然……过程可能会很痛。
但许双双并没太怕这个，毕竟她上辈子对于疼痛的经验，算得上丰富。
或许，等她的修为再提升些，再尝试用妖丹的感应来寻觅小花，会更有效率。
想着这些，她已经慢慢走回了自己落脚的地方。
落煌黑市的摊位背后，同样都是店子，只不过都算是有店面的商铺了，而她靠着培育花草的一点小手段，找到了一家黑市药铺打杂。
这家药铺的老板是个獾妖，除了人抠点，好像没什么旁的坏心思，
甚至还见她无依无靠，多给了她一个小柴房歇脚。
等她回到药铺的时候，老板正在点柜台上的鱼油灯，
幽蓝光线微微晃，映照着旁边好几个挂满暗白色骨签的高大木柜，那些成串的小巧骨质吊牌被风一吹，便撞在一起发出些叮里当啷的轻响。
他顶着一套乱七八糟的黑灰头发回头同她打了个招呼，又闷着脑袋调试什么新东西去了。
许双双并未在意，但就在她即将去后院的时候，对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喊住了她。
“对了，你是不是缺钱来着，我这有个活，你干不干？”
在通常情况下，以“你是不是缺钱”开头，接上“我这有个活”这样的词句，
多半干的是违法的事情吧！
但许双双转念一想，既然已经身处幽冥界最有名的黑市区落煌了，
倒也不算奇怪。
况且，她的确有些缺钱。
事实上，不管是4366要求的继续炼化绿晶石，还是抢夺君明夜的剧情线过程中的各处打点收集，都得要灵石铺路。
更重要的是，若她之后顺利进入白氏族学，还得交学费。
这些对有“天道宠幸”的君家少主君明夜来说或许不算问题，但对她来说就不是如此了。
想到这，许双双退回几步走到老板跟前点了点头。
对方仿佛早有预料似的，也不知他怎么点了点柜台下头的某处，“咔哒”一声，里头弹出来一个暗柜。
老板交给了她一个类似笔帘的东西，打开后，里头插着约摸有十根吹针一样的细竹管。
“落煌白氏，知道吧？”
心尖一跳，许双双擡眸，就见獾妖老板脸上泛起一丝笑来，
那笑容在鱼油灯的蓝光之下，非常具有反派角色阴险狡诈的味道。
“后日，十里街，截一批他们的货，你在这边接应。”
***
【警报，剧情线偏离；警报，剧情线偏离。】
这几日会定时在脑海中响起的系统警告再次吵起来，
君明夜面沈如水。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的竞争对手会是许双双。
怪道感情线会崩坏成这个样子，
她已经不是原装的许双双。
大意了。
甚至因为他的大意，让对方抢先占得了进入幽冥界的机会。
而他现在只强行启用备选计划，去找之前打点过替白家上供动物的路径看看能不能讨得同行证。
更要紧的是，他没能完成重要剧情节点。
因为该死的许双双还没死！
她不死，他的剧情推进再多都有瑕疵。
为今之计，除了一方面加快找到名正言顺进入幽冥界的办法，也绝不能就这么放任许双双在幽冥界不管。
虽然5%的胜率如今看来很小，但在轻敌上栽了一次，他不可再草率了。
【分身映射能用吗？】
事实上，他就是利用这一点在各个小世界里来回穿梭多线处理任务的。
【如果宿主您是指要投放分神映射到幽冥界，可以是可以，但将额外花费大量积分。】
闻言，君明夜的脸顿时黑了黑。
因他很快想起自己前几日花了大价钱兑换的打包道具。
不过……至少杀死了妖龙白檀，
系统已经查询不到白檀的生命信息，而且他亲眼看着许双双用白檀的妖丹打开的幽冥界。
也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为了稳妥，他还是得亲身关注一下幽冥界的动态。
【开通分身映射吧，待会午睡的时候，帮我寻找一个幽冥界的映射载体，最好是白氏阵营的人。】
【好的宿主。】
至于眼下，
那次雨山对弈，虽然并未成功当着大家的面斩杀白檀，但好处是有了那么多弟子的“眼见为实”，妖龙的恶名是实打实地传出去了。
而稍稍出乎他意料的是，不管许府还是许霁远那边，对于许双双的消失竟然都没有什么旁的动静，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君明夜正盘算着这些杂事，忽听眼前有下仆来报，
“少主，来人说扣魂阵有了新进展。”
这可真是这几日听见的最大好消息，
君明夜站起身挑了挑眉拉开门。
有扣魂阵在，也许他有机会可以直接把许双双芯子里的那家夥抓出来抹杀掉。
***
许双双负责的部分在整个行动当中并没有很重要。
她拿到的吹针甚至不是针对追兵的，而是针对这次獾妖老板他们截取的“货物”。
只要放到鼻端仔细嗅一嗅，便可分辨出一点羊踯躅和茉莉花根的气味，
大概率真是什么麻醉药。
可……什么“货物”会需要……麻醉药剂？
许双双守在长街巷口的指定地点，心里有些惴惴。
【双双宝贝，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现在打劫了白氏，那之后再去人家那上学，露馅了理亏怎么办？】
被4366的问话一打岔，她回过神深吸口气，慢吞吞在脑海里回它，
【虽然我也犹豫过，但是……昨日你也听见了，寿春公已经举荐了另外一人，他那处的名额已被占用。若还要另寻进入白氏族学的办法，只怕会更花钱。】
其实她老早就隐约猜到，寿春公那条道也许走不太通。
【哎呀就是说嘛，我就说双双宝你之前不该问那么没有营养的问题！】
那怎么会是没有营养的问题呢？
许双双在心底反驳了一下，但并未跟4366多计较。
虽然她依旧记得雨山意外时，小系统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十分古怪，
不过它不仅帮她救了小花给她指了条出路，又在幽冥界照顾她不少。
所以她也暂时不想深究对方的真实身份，毕竟若非有它陪，只怕她在落煌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正当许双双还在思索下一步要怎么办时，街对面忽有哨音响起。
她心一紧，临着茶楼的窗向下望，便见有人正冲她这招手。
快步下了楼，许双双跟着对方匆忙七拐八绕地进了条小巷。
“药效差不多了，之前被耽搁久了些，你赶紧补一补。”
话音落，她终于看见了停在巷子阴暗背角处的盖篷马车。
再等对方撩开帘子，许双双一瞬楞住。
这里头装着的……
大大小小约摸七八个笼子，里边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动物。
这场景她也是眼熟的，甚至那缀了枫叶的金玉笼……
这是，君家的东西？红枫会上“小宠集市”售卖的小动物？！
“楞着做什么！？待会他们叫唤起来就麻烦了！”
心神一震，许双双清醒过来，很快抿了抿唇摸出了之前獾妖老板给的吹针。
“我进去弄。”她十分麻利地爬进马车里，甚至让那个本来想要拦着她点的“同夥”都没反应过来。
这自然是故意的。
许双双背着马车外头，假装正在一个一个笼子的补足麻醉，实则是在暗戳戳观察笼子的锁头构造。
是初封的禁制，还加上了道玉环灵锁。
时间紧迫，这锁虽然不难开，但若不想引起注意得花时间，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
正在许双双犯难时，她再细看，却惊讶地发现那玉环灵锁上有微不可查的细细裂纹。
微微睁大眼睛，她每个都细看了遍，果真个个都有裂纹。
并不似自然形成，反倒像是人为预先破坏。
甚至就连初封的禁制也有松动……
用馀光悄悄扫视了一下马车外那个戴着斗笠帽一直在盯着她行动的“同夥”，许双双敛目，并不认为对方已经发现了这些破绽。
大致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在视线死角，她很快偷偷放了个醒神的香囊。
其实现在这些小动物体内的麻醉残留依然有一些，暂时是醒不过来的，
把香囊放在这可以加快它们醒来的速度。
只要他们醒了，就能挣脱这些已经开了的锁扣。
不过，也不知道这些开了的锁，是谁做的……
想必是位良善之人。
【双双宝贝，你要是把这一车的东西放走了，人家找你算账怎么办？！】
4366显然意识到了她打算做什么。
【……可我总不能眼看着他们被送到黑市上卖吧，甚至我还参与其中……】
上一次在红枫会时她能力有限，没能救下那条红色眼珠的小白蛇，更不可能对那样规模的红枫会进行什么实质上有意义的破坏。
可当下，此时此刻，她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
也是因她在里头呆着久了些，外面的同夥催促起来，
但很快，有新的同夥过来，与那催她的人搭话：“呔，这是新手，你莫急……”
“……方才那条白蛇，我吹了针却没抓住，不过它被白家的执行者发现了，如今都去了那头捉它，咱们这安全的很。”
闻言，许双双的心口骤然缩紧。
她胸中心脏急促跳动，飞快整理好手上的事情，撩开车帘出来，一下撞见正在车边谈话的两人。
“弄好了？”
许双双抿唇点头，努力冷静下来，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只弯腰道歉，说自己是第一次干活，手脚不够麻利。
那位后来者摆了摆手，显是不再计较的意思。
他们如今便是要等着换货的下一辆车到此处集合。
许双双等在一边，故作无知地讷讷地开口：“方才您说……白蛇？”
那人一听这话引又兴奋了起来，带着点啧啧的意味开口：“那白蛇品相真是漂亮，银白的鳞，细细一条，动作也快，我瞧着不像是被药过……”
显然旁边那位脑子转得更快：“啊，若是捉到，岂非能卖出很好的价钱？”
“自然是，不过那家夥太敏捷，这等好货实在难捞啊，也不知为什么会混进马车里，被我发现的时候看起来精神的很，算了，还是留给白家的人自己追吧。”
许双双怀疑自己已经听不见旁的话了，她顺着对方的话头打听了白蛇逃脱时的方位，而后假借如厕的名义偷偷溜进旁边一条巷子。
白蛇？
白蛇。
会是小花吗？
冥冥之中，她越走越快，完全是循着本能按照刚才听到的方向飞快跑起来。
方才那两人相谈的内容还久久盘旋在脑海，已经远远能听见执行者的法器嗡鸣，
许双双越追越近，很快看见一队深衣行者正上上下下在檐角相接的窄巷里奔袭。
他们都在追着一道白影
……
就是小花！
哪怕隔了一段距离，可她就是能够确定，那就是小花。
她指尖有些打颤，但很快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回忆这片棚户区的地形，飞快规划着自己接下来的路线。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就在小花现在正向着那处逃的西北角，有个地势低洼的酒市，人流十分密集，更重要的是，有好几个规模不小的地下酒窖。
而且这酒市来头不小，背后的主人似乎连白氏都不敢轻易得罪，是以若是趁乱藏身此处，执行者也不敢随便造次。
不管小花的目的地是不是想去那处隐蔽行踪，许双双还是决定赌一赌。
她很快跃下屋檐，隐蔽身形迅速绕路赶到了酒市。
而几乎是她刚落脚不久，远处那出追逐戏码已经近在眼前。
但显然，酒市入口前也有自己的警备，面对这样的动静不会毫无作为，
两方人马即将撞上的前沿，许双双盯准那道白影，裹上了系统道具，飞快纵身一跃。
不过一瞬间的事情，本就敏捷纤细的白影仿若凭空消失般原地蒸发。
这个隐身斗篷，是她当时种了绿晶石后，升级到lv.50的系统礼物，叫什么……紫罗金身法衣，虽然她觉得还是隐身斗篷这个名字来的更直接些。
其实许双双并没在商城里查到这个礼物记录，但4366只解释说这是它讨来的特别奖励。
他还告诉她这法衣是难得一见的宝贝，可以无视对方修为高低，一律掩饰自己的行踪，
不过这只是一个被动法器，也就是说不能披着它真和人对上出手干架，一旦打起来，会立刻现行。
但这也很够用了，譬如此刻，可以助她在这样千钧一发之际把小花劫走。
许双双笼着斗篷心口急跳，只觉得怀中揽着的细细一条小蛇实在脆弱，
明明它方才跑得那样快，可抱进怀里时她才意识到，小花好像状态不大对劲。
啊，她想起来了，方才那人说他吹过针！
原来小花也被麻醉了！？
“小花？”许双双忍不住一面左突右奔地向着前方的地下酒窖跑，一边抽空低头检查小花的状态。
还是那双翠玉珠子似的豆豆眼，还是那般呆呆望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抱着，他不像方才那般机警地想着逃跑，或许是感知到熟悉的气息，下意识觉得安全。
她忽然有点想哭。
“我终于找到你了。”她低低开口，只觉得心头溢出了不知名的情绪，又酸又胀，却又有种奇异的安心。
就在她心绪起伏之时，小白蛇仿佛若有所感似的，脑袋轻轻挨着她的手指碰了碰。
像是有微小的电流从那蜻蜓点水的碰触中传导过来，
叫她心尖发麻。
“小花，再不会把你弄丢了。”
低声启誓，许双双护着小花，在隐形斗篷的时效消失前，顺利冲进了地窖。
***
如许双双所料，外面的人并没能第一时间追进酒市。
想来两方在外交涉了片刻后，换成了酒市内部的人在巡逻搜查。
她只好带着小花先藏进于酒窖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内，想着缓过这阵街面上的紧张局势，再找机会离开。
也是现在有时间，她才来仔细检查小花的情况。
他的确是中了吹针，
甚至因为那针剂原本应是对着体型更大的动物使用的，针尖便显得格外粗些，又因他方才疾行，针折了半段，搅弄出点点斑驳血迹，而她不过是指尖碰到那处，小白蛇便轻轻颤了颤。
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怎么总是受伤啊……
许双双皱了眉，小心把小花安置在膝上，而后十分谨慎地把那半截针拔出来，进行创口的消毒止血。
幸而伤口没有那么那么厉害，血算是止住了，但因不知给小蛇包扎会不会手法有什么不对，她便没再多做，只是在商场里兑换了一颗药丸算作补充。
不过拇指尖尖大，既是商城出品，效果应该不差。
只是，她把药丸托在掌心凑到小巧的蛇脑袋跟前，
小花却是半天不动。
半晌，它看了看药丸，又扬起一点点脑袋来看她，最后更是干脆只看她了，就拿那双湿漉漉的翠绿眼睛巴巴望着她。
“你……不想吃药？”
许双双有些惊讶。
她仿佛能读懂那双绿色狗狗眼里近乎撒娇的恳求。
“但是不吃药万一难受生病怎么办……”虽然那双狗狗眼足够可怜巴巴，但许双双并未轻易妥协，她心念一动，擡手轻轻摸小花的蛇脑袋。
只是用指尖温柔地捋。
果然，不过捋了几下，小花像是有几分享受似的慢慢扬起了头。
许双双再接再厉，趁他扬起脑袋的时候，虚环着他，用拇指小心刮他嘴巴下面那侧细密柔软的蛇鳞。
被按摩得舒服，
小花只一个劲盯着她看，绿眼睛更加水润湿漉漉，甚至开始频繁吐出粉粉的信子了。
这画面太过可爱，以至于叫她短暂忘记了两人如今身处何种情境，差点没噗呲笑出声。
明明是小白蛇，
怎么真和狗狗一样啊……
见时候差不多，她这才凑近些轻声哄他：
“乖小花，张嘴嘛，就吃一颗，一颗就够了。”
也不知究竟是她的按摩起了作用，还是哄劝起了作用，
眼前的小白蛇终于愿意张开一点嘴巴。
许双双弯了唇，探手轻轻抵住他的上下颌稍稍撑开些。
细细的牙齿尖尖一圈，扎在指背上带来一点微微的刺痒，并不痛，
除此之外，上颚还有两根格外长的尖牙。
唔，看来小花真是条小毒蛇呢，这应该就是他的毒牙了。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却是忽然指尖一湿，
是小花粉粉的信子碰到了她的指腹。
许双双回神，
一下撞上那双照旧湿漉漉望着她的眼睛，
猛地有些脸热。
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自己此刻的动作莫名显得有些古怪起来，
后知后觉地脸红心跳。
赶忙捏起药丸放进了小花口中，她很快收手，觉得自己应该正经些才对。
她们现在可还在躲避追查呢！
但正在许双双努力平覆心绪的时候，膝上的小白蛇突然有了新动作，
在一阵有些熟悉的光芒过后，她忽觉膝上一沈，迎面什么东西压过来，
再等她反应回神，眼前已然是一张放大的漂亮面容。
那双绿玉青石般的眼睛望着她，起先是朦朦胧胧的恍惚，只是很快，变成了浓浓的惊惶戒备。
“……小花……”许双双喃喃叫出身前人的名字，一时无法言语。
他怎么会这样看着她，
这是……不认得她了？
恰在此时，她脑海中想起了4366有些迟来一步的补充说明。
【对了双双宝贝，你还记得我说过，他的覆生要尽量低调为免招来母系统的关注吗？】
【所以……嗯……这个……他可能暂时不会有从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