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总算找到钥匙了！”
小花还未回答她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地牢里的疑问, 另一边便传来侍卫流火很大声的感叹。
许双双眼见着小花偏开了些身子，眉心微皱，捏了捏耳朵。
很快，那头流火已经带着一串钥匙走过来, 给她开门锁,
“地牢都没怎么用过, 今日接你回来之前还特命人打扫了一下, 这钥匙都得找找才能找到。”
她仍有些发懵，忍不住眼神瞟向小花。
流火见状有些好笑似的开口：“你这家夥还挺机灵的，确实，今日要不是有白檀过来报了信, 殿下可能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这个是白檀，是大殿下最近刚捡的小白蛇。”
报信？所以她和小花分开后, 小花去报信了？
所以金郁璃才会赶过来？
可小花怎么会认识金郁璃的？
她又去看小花，却发现他已经偏开了视线, 垂落眼睫, 面上没什么多馀的表情。
倒是流火在另一边飞快：
“嗨，这小白蛇不爱说话，从被捡回来就是这样了, 你别见怪。”
于是出了地牢的一路上，许双双很快从流火的口中得知, 小花也是大概一周前才刚刚被金郁璃捡到的，
不过小花不爱说话, 除了记得自己的名字是白檀之外，别的什么都不明白了。
他现在似乎, 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蛇小妖。
“都怪咱们大殿下心太软，老爱在外头捡东西, 越可怜的越喜欢捡，你不正也是被捡了？”
这话……倒也不错。
“哦！不过这家夥，不怎么讲礼，”流火啧了一声，偷偷凑近了悄声告诉许双双：“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咧，可冷淡了。”
但许双双敏锐察觉到，流火说完这话，小花就眸光闪烁地轻轻朝这边扫了一眼，
只他显然没想到她正看着他，方一撞上她看过去的视线便惊讶得怔了怔，很快又收回眸光，微微抿了抿淡色的唇。
他好像因为流火的话不太自在。
不对，流火说的这么小声的悄悄话，他也能听见吗？
“是不是，他听不得太大声的话？”
许双双试探着提了一句。
流火闻言一楞，很快转头去向小花求证：“你耳朵不舒服？”
小花仿佛也因这发展楞了楞，
他眨了眨眼睛，片刻，点点头，有些生硬地慢吞吞道：“声音大，耳朵，疼。”
“嗨——”流火刚说一个字，猛然意识到自己的音量，很快又放低了些，拍拍小花的肩低声道：“你这家夥，也不早点说，之前让你不舒服了，对不住。”
流火道完歉，很快又转过头来夸赞她：“还是你灵光啊，我太粗心了，都没注意到这种小事。”
这侍卫倒真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心眼也不坏。
经许双双提醒后，他一路上再讲话，声量都压小了许多。
不知是不是许双双的错觉，她和流火说话的过程里，小花似乎又轻轻看了她好几眼。
穿过行廊，庭中月色清澈，绿影阑珊，十分静谧，
很快，他们便走到了间像书房似的地方，
推开门，暖黄灯色下，金郁璃正坐在案几后头等他们。
似乎小花是原本就要被叫过来的，只是流火顺路捎上了她。
“双双姑娘先等一等，我同白檀说完，再和你商议你的去处？”
对此许双双自然没什么意见。
却是金郁璃话音落，小花已经上前一步，摸出了什么东西交给对方。
是她今天在小宠马车上见到过的玉环灵锁？
看来她猜的不错，给小动物们卸了锁的，果然是小花！
“这看着，像是下界的手艺。”金郁璃摆弄起灵锁端详片刻，给出了这个结论。
心尖一跳，许双双很快意识到或许就是君家的手笔。
大殿下的神情凝重了些：“虽然幽冥界明文规定不可与下界交易，但看来是有人明知故犯。”
“可惜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还有之前学生失踪的事情呢！”流火忽在一旁出声：“殿下，沈宵宫的问题也很大！白家是不是真有——”
只流火话未尽，被金郁璃难得严厉的眼神制止。
“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不要妄言。”
短短几句来回，许双双脑海里已经大致猜到一些幽冥界的权力架构。
按理说，金郁璃所属的云都金氏，约等于幽冥界的皇室，
而其下属的几城，大概可与藩王类比。
如今看来，白家违规事做了不少，甚至或许已经被云都那边怀疑是有“反心”了？
只流火很直爽地瘪了瘪嘴，像是多少有些不服气。
“白檀，多谢你，若不是有你告知，我还不晓得何时才能发现此事。”
收敛了情绪，金郁璃又恢覆了温和的神情：“但还没有确凿证据，并不方便直接将此事禀告给诫司，而且流火说的也有道理，白氏族学弟子失踪的事件也很可疑，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对方看起来有些困扰，像是在思索更好的解法，
但许双双立在原地，电光火石之间，忽然跟着生出了一个主意。
【4366……你觉得，我能不能抱下金郁璃的大腿？】
【什么？】
【如果大殿下金郁璃和小花一样，都是枉死在所谓“龙傲天的正道”之下，如果……金郁璃也没有像原剧情那样死掉呢？】
事到如今，她是如何都不会相信眼前的大殿下是书中那个横行霸道的纨絝了。
这与小花的遭遇何其相似？
他们都有自己的性格思想，有自己的人生，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应该是什么一切角色都为龙傲天服务的无脑爽文。
如今的她固然势单力薄，
但如果，她直接加入与君明夜相反的阵营，从最开始就掐止他在白家掌权的可能性，甚至干脆扳倒君明夜在幽冥界最大的助力白家，是不是会赢面更大？
虽然并不敢确信自己此时此刻是做出了完全正确的选择，
但许双双已经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带了几分冲动地大着胆子道：“殿下，如果可以把人送进白氏呢？”
“就送进白氏族学。”她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认真直视着对方，说清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殿下可以送我进去，我一定会拿到证据的。”
***
其实在幽冥界，最常见的是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往生的鬼魂，以及许许多多修得灵识的妖物魔物，人类修行者则是最少最稀有的。
而自幽冥界云都金氏为首，各个掌权家族，几乎都是神物或大妖，譬如云都金氏真身为凤凰。
但唯一的意外，是落煌白氏，
白氏应是目前掌权家族中，唯一的人类修行者。
有传闻，白氏原为九重天的神族，只因一朝犯错，才被贬谪至幽冥界，屈居一城之主。
但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又是否是有心人刻意宣扬，就不得而知了。
出乎许双双意料的是，金郁璃最后居然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没想到她要进入白氏族学的剧情点，会以这种有些意外的方式完成。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身份。”
数日后，她接过金郁璃手上的一小本书笺，只不过……
“我们？”
许双双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嗯？白檀没有同你说？”
小花？小花应该同她说什么吗？
事实上，许双双已经好几日没有见到小花了。
就在她暂住大殿下府上的这段时间，见到小花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
他们现在明明都住在一处，怎么连碰面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许双双甚至怀疑是4366怕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故意做了什么手脚让他们少见面。
金郁璃见她是真的不解，忽而摇摇头轻轻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不知道，白氏族学究竟是学什么的？又为何有这么多修行者趋之若鹜？”
她确实不太明白，
难道不就是学习那些修行门派都该做的事情吗？
但很快金郁璃就娓娓道来地给她解惑了。
白氏族学就设在白家最出名的沈宵宫内，虽称为族学，但也对外开放，不过来学者需得举荐，皆非富即贵，
只为求白氏最出名的学问——驭妖术。
虽则幽冥界人类比例很少，但也正因如此，幽冥界的人类修行者格外强悍，同样大多为世家，
而且，以驭妖为兴。
毕竟身为体格相对弱小的人，当对上大型妖魔时，非常需要属于自己的灵宠补足。
“难道……”许双双听到这，猜到什么似的慢慢睁大眼睛：“难道……小花是我的……”
金郁璃点了点头。
这下许双双是真有些懵了，
曾几何时，她的确一度生出过想要让小花成为自己宠物的“贪念”，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她甚至都还不知道小花是妖呢。
但现在，小花居然成了她的灵宠？
虽然是假的，虽然是在此时此地，在这样有些糟糕的处境下，
但还是……还是让她莫名有些心跳加速。
“我先同白檀提的，他并未反对，毕竟之前他也帮我探过白氏的事情，算是熟门熟路，再则，白氏族学教授的就是驭妖术，没有灵宠也不符合进入族学的条件。”
但——
“不，不行！”
她一下有些激动道：“我不同意！”
从那种心跳加速的眩晕里回过神，许双双很快清醒起来。
若小花成了她的灵宠和她一起进了族学，他们不是会日日相对吗？
那她……她到时候还能控制住自己吗？他们如此亲近绑在一块，万一被母系统发现纰漏怎么办？
再说，沈宵宫也是白氏的地盘，之前那个小花记忆中虐待他的大烂人好像就出身于此，如今还有学子失踪和买卖小动物的问题在，实是危险。
而小花现在只是一条普通的小白蛇妖，他进去是不是太冒险了？
他好不容易才覆生，之前身死殒命的画面，此刻依旧能清晰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她不希望小花再次涉险。
然而她话说完，却见金郁璃有些眸光奇异地望向她身后。
觉得不对，她跟着回头看，就见小花竟正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
少年面色苍白，愈发显出那对绿色的瞳仁苍翠浓郁，正静静望着她。
只片刻，他忽偏开视线，轻轻抿了抿唇，一语未发地冲着他们点点头，很快转身离开。
许双双杵在原地，整个人都惊得僵硬了。
“我想，白檀可能是误会了。”
许双双回头，便听金郁璃笑了笑继续道：“你如此激烈地拒绝，是担心他的安危？”
心尖一跳，虽然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但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但，你觉得让他呆在我这里，就一定安全吗？”
金郁璃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她，语气温和道：“我就是从白氏那捡到他的。”
“似乎白氏会定期从孤儿坟那种荒僻地方搜寻可用的妖灵带回去，白檀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很坚强，几乎所有和他一批被抓的小妖都放弃抵抗了，只有他还试图逃跑，结果正好挣到我面前，”
“一看见那双眼睛，我就知道，他心底一定有什么固执的愿望，是执念让他没有放弃，也因此，尽管我让他先养好了伤再去，但他还是不听劝地自己又自去探了白氏的马车。”
“……我是管不住他的，若他留在府上，在你视线之外，你觉得他是会更安全，还是更危险呢？”
越听越僵硬，许双双一时沈默，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
孤儿坟？小花是在那种地方覆生的吗？
他被白氏的人抓去了？受了什么折磨吗？伤到哪了？伤得严不严重？
而金郁璃的最后一个问题，一直在她脑海里回响。
在她视线之外，小花会更安全，还是更危险？
如果他没有和她一块进去，若真像金郁璃所言又擅自行动，会不会再碰上他被执行者追着那日的情形？
那到时他能顺利逃脱吗？
“好好想想吧双双姑娘。”
只金郁璃话锋一转，忽然看着她道：“只不过，我还有些担心一件事。”
“十几年前，沈宵宫出过一次事故，似乎是那一代圣女被她自己的灵宠所杀，而后灵宠出逃去了下界人间，但紧接着，下一任圣女领命去追，同样下界，却再未归来。”
听到这，许双双猛然回神，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白舒。
她的母亲，该不会就是那位追去下界的圣女吧？
这下许双双是真有些惊讶，顿了顿，忽然怀疑其实金郁璃还知道些什么。
尽管对方神情温和，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有某种洞悉一切的敏锐。
“双双姑娘，实不相瞒，我之所以会答应你的请求，是隐约能分辨，你和白氏有着某种联系。”
果然，金郁璃不是傻子，他之所以会答应她那个鲁莽的请求，也许是察觉到她其实有更多可以利用的地方。
她擡头对上金郁璃的眸光，不过片刻，这人再度笑了起来。
“你别紧张，你既没有主动说，我也不会多问，但……你记得我送你进去的目的就行，我需要知道白氏究竟在做什么。”
对方宽和笑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或许你该去找白檀聊聊，我想在入学前，你们把话说开了会好些。”
***
沈宵宫的芙蓉殿前，穿着华贵的少男少女三三两两站在庭院里，人人手中都提了只或大或小的笼子。
里头无一例外，装的都是各种“小动物”，显是各人的灵宠了。
原本大家正散落在庭中说话，
莲花门外，又停了一乘轿，
或许因为稍稍来迟了些，来人下轿时便引来了更多若有似无的眸光。
一袭竹青色斗篷，身形消瘦，挑门帘时手指又白又细，
只探出一只绣花鞋踏了地下轿后，少女慢条斯理摘下头上的兜帽，风一吹，鬓发轻轻晃，
那双眼睛格外清澈明亮，像是映了天光的水晶。
紧接着，她敛眸轻擡手，接过了仆从手中一只嵌了翡翠的银饰箱子，
那箱子表层似乎同样是断面极光滑的水晶，隐约能瞧见箱中一条细长的银白色影子。
是蛇。
几乎极少有人会收蛇作为灵宠，更不要提带着蛇来白氏族学了。
毕竟十几年前，刺杀自己的主人并且成功的，正是那一代圣女的妖兽灵宠——一条巴蛇。
有窃窃私语响起，但一时并没有人上前和少女搭话。
她也未露怯，只神色自然的缓步走入院中，和大家一起等着今日的入学礼。
……
虽然许双双表面波澜不惊，但其实内心还是有几分紧张的。
她并不太习惯端出这种有点……“高傲”的派头。
可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她现在是经由大殿下金郁璃举荐的，幽冥界一座非常神秘海岛的继承人，
坐拥桃花源一样物产丰富的海岛，只慕名前来研习驭妖术，为了与自己的宝贝小白蛇更加亲近。
但可惜的是……她并没能做到金郁璃更之前同她说的那句话。
今日以前，她一直没能找到小花好好谈谈，
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只仿佛下意识地拖着拖着就拖到了现在，甚至都没有解释那个关于自己为何拒绝和小花一起进族学完成任务的误会。
她曾破罐破摔地想，也许小花会因为那个误会生气，一怒之下拒绝这个任务，这样她也不用再踌躇犹豫了。
又或许，她最深层的潜意识只想逃避问题，
逃避到小花用行动给出答案，她理所当然地接受结果就好。
不过今早，当小花如约出现的时候，她却仍是松了口气。
这让许双双觉得自己很虚伪。
明明嘴上说担心小花的安危，不愿让他一道涉险，可他真的来了，她却又生出一股不合时宜的窃喜。
想到这，许双双抿抿唇，小心用馀光确认了小花的状态，
他如今就是一条蜷在爬宠箱里的小白蛇，似乎没什么异样，不知道是不是在休息。
但很快，许双双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当然，从她一进来就看她的人是不少，但都没有这道视线这么直接，这么旁若无人。
她默默攥紧了拎着的爬宠箱，面无表情转眸，一下对上了庭院另一头的的一人。
是个……雪衣冷脸的美少女。
她很快意识到，如今在这庭院中，似乎唯独她们俩都是孤零零站着的。
难不成……美少女是想和她……搭伴？
但许双双马上发现是她自作多情了，因对方望着她慢慢皱起了眉，
哪怕许双双再迟钝，也能发现一丝微妙的敌意。
可她并不认识对方，何来敌意？
嗯？该不会和君明夜有关系吧？
可惜一直到入学礼开始，许双双都没弄明白这个问题，
美少女的脑袋上既没有露出君明夜的3d投影，也没有过来主动和她讲话。
不过也是在典礼上念过名字她才知晓，原来对方居然就是白氏这一代的圣女——白曦。
随着名字解锁，她很快看见了对方在原剧情中的信息框。
啊，这位美少女原来还是云都大殿下金郁璃的未婚妻，更是原着中，君明夜的后宫之一。
甚至原着里，就是在君明夜除掉金郁璃之后，
圣女白曦因为君明夜解决了她作恶多端的未婚夫金郁璃，而对君明夜芳心暗许，
而且白曦还觉得自己曾经是金郁璃的未婚妻，所以配不上君明夜……
真是糟糕的剧情。
到底是什么烂作者写的书，怎么谁谁谁都绕着君明夜转，
明明白曦又漂亮又厉害，怎么就能不管不顾爱上才认识两三天的君明夜？
事实上，确实如她所观察的那样，白曦几乎在以某种相当高傲的姿态孤立剩下的所有人，除了盯过她之外，她的眼神便再没离开过院前的高台。
台上站着的，是负责族学授课的几位长老，
而最旁边那位，应该就是白曦的父亲，如今白氏的家主，白泽川。
在几位长老讲了话之后，便轮到家主白泽川站出来总结陈词，他先是勉励了一番在场的各位少男少女，而后忽然眸光一转，轻轻落在了许双双身上。
“我想，不论各位家世背景如何，都应该明白，在这里，你们是平等的，我下面要说的几条规矩，是每个人都要遵守的，若有犯科者，不要怪我白氏族学纪律严明，该受的罚，是一点不会少。”
许双双没太明白对方盯着她说出这段话的用意。
难道她间谍的身份已经被发现了？
还是仅仅是因为她是由金郁璃举荐进来的人，显得背景深厚？
不过她暂时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总归对方并未挑明，也不曾发难，她现在不必自乱阵脚。
至于白泽川所说的“校规”也很简单平常，譬如平日里必须听先生的话，按时完成课业等等，
唯独一条，稍显古怪。
“入夜打更后，严禁离开宿区。”
家主大人讲到此处，眉心拢紧，显得极为郑重：“违者，会被关进锁妖塔反省。”
话音落，场中的大家一时有些哗然。
因白氏的锁妖塔与族学几乎同样出名，
既已驭妖术为兴，那自然少不了一些“战果”，那些传闻中幽冥界成百上千年的凶兽，都被关在白氏沈宵宫的锁妖塔中。
这说是进去反省，该不会其实是进去送命吧……
难道上个学，还会把命交代在这吗？这些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居然也同意？
许双双侧目暗中观察扫了一圈，发现大家虽然面有惧色，但都并未提出异议。
看来这白氏族学教的东西，是真的有吸引力。
在这些学子中，另一个她有些注意的人同样是一位少女，
对方穿了身红衣，格外鲜亮，而她的灵宠也很特别，是一只穿山甲。
少女名叫岱思岳，同样来自云都世家。
因白氏族学其实三年才招生一次，基本上是上一届的学子完成学业后，才会招进来下一批人，
所以每一届之间，并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这并不利于打听此前失踪学子的事情。
但岱思岳不同，因为对方的表姐唐青，正好就是上一届族学的学子，而且……
也是失踪的人之一。
许双双一直用馀光注意着岱思岳的动静，思索要如何既保持住自己的“人设”，又能和对方搭上话。
毕竟金郁璃特别叮嘱过她，若想从这些生来高傲的世家子这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最好要显得比他们更傲一点才行。
可怎么才算“更傲”呢？许双双没什么经验。
只她踌躇的这么一会儿，忽然瞧见岱思岳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嗯？
怎么回事，她还什么都没做呢，目标怎么就自己过来了？
“不好意思，让一下可以吗？”
许双双不可避免地楞了楞。
原来岱思岳朝她这走，并不是为了同她讲话，只是想看她身后的东西。
她眨了眨眼，很快侧身，就见对方一下凑近了她身后的花钵，而后面上一喜，回身朝侍女招手：“这里也是诶，和咱们屋里那个一样！落煌的花花草草好特别，我在云都都没见过！”
花花草草？
她顺着看过去，发现对方指着的是唐棉。
这花的确是有些特别，准确地说，特别的是它的果子，
淡黄色圆圆一颗，像小气球一样，表面有层细细的绒毛，还带些短刺，就像是……生气的河豚。
“这到底是什么啊，怎么生得这么可爱。”
岱思岳兀自盯着那些果子自言自语。
实在忍不住，许双双开口接话：“这是唐棉。”
她见对方有几分惊讶地看过来，又继续道：“也叫钉头果或者河豚果，这是它的果子，中空的，里面装的是很像绒絮的种子。”
转瞬想起自己的“人设”，许双双抿抿唇，有些仓促道：“嗯……我住的地方有很多花花草草，所以比较了解这些。”
不对，不对，
傲气的人好像一般不会这么主动，也不会一下解释这么多话。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是和白曦一样冷冰冰又高傲的人呢，没想到挺可爱的啊。”
嗯？她楞了一瞬，便见眼前的岱思岳忽然咧嘴笑起来，对方十分爽快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叫岱思岳，从云都来的，你呢？”
“……我是许双双，我之前住在岛上……”
“哦！你就是那个马上要继承一座岛的人！”
许双双：……
等下，所以这种信息是怎么人尽皆知的？金郁璃就不怕她露馅么？
“对了，你好像很了解落煌的植物，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岱思岳朝侍女伸伸手，接过一个小卷轴：“我爹知道我喜欢这些，特意命人给我弄了本地的花草，但我手下都没个懂行的，你能不能帮我瞧瞧？”
没想到，和岱思岳的搭讪出乎意料的顺利，
虽然她好像并没能完成什么“傲气”的人设，但好在岱思岳也不是那种刻板印象里的贵族。
对方十分开朗外向，也很平易近人甚至主动邀请她去房里帮她相看花朵。
这么好的机会，又是她擅长的事，许双双当然不会不答应。
只一进院，她的确是被堆在院中的花草震惊了一下，
品种繁多，五颜六色地争奇斗艳，实是有些夸张。
“我真的没什么经验，你能帮我瞧瞧怎么处理比较好吗？”
岱思岳十分自然地把爬宠箱放下打开，很快将蜷成一团的穿山甲抱了出来。
心中一紧，许双双也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正提着的水晶箱。
“你的灵宠需要透透气吗？可以放到这来。”
迟疑一瞬，她还是把小花也搁了过去，只她掀开了一个小侧门，低声问：“你想出来么？”
透过不大的空隙，那双翠玉珠子似的豆豆眼望过来，
紧接着，小花轻轻摇了摇脑袋，又把头低下去了。
他似乎还是不太想和她说话。
许双双抿抿唇起身，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是啊，她之前还说了奇怪的话呢，都还没同小花解释道歉。
不知是不是瞧出她和灵宠之间氛围不对，岱思岳并未再劝，只扯开话题道：“你的灵宠箱好漂亮，而且够豪华，难怪他不想出来。”
这箱子是金郁璃给准备的，许双双并不知道有什么特殊，
只在岱思岳后续的话里才晓得，原来灵宠箱其实有不少功能，什么灵力滋养啦，疗伤啦，修炼加成啦等等等等，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几乎人手一个。
她原还以为这箱子只是用来暂时装灵宠的，没成想这就算是灵宠的“家”了。
想着这些没头没尾的事情，许双双很快开始着手帮岱思岳整理花材。
而在闲聊之中，她尝试着将话题引向了岱思岳的表姐唐青，可惜不知是不是她聊天技术不精，聊天方向并不总是能向着她期望的情形发展。
比如她本是想借着问岱思岳是不是比较熟悉族学为始再作深入，却听岱思岳说起了家里人因为她来上学而闹出的笑话。
“……要不是临走前和我爹吵得那一架，他才不会给我弄这么好些夸张的花来呢。”
“多半是想借这么个举动给我道歉了。”岱思岳瘪瘪嘴，开始抱怨她爹就是有银子没处花，总喜欢干这种浪费钱的事情，其实就是个暴发户土老帽云云。
但这话明着是抱怨，只看对方面上的笑意，许双双又觉得岱思岳其实是开心的。
对啊，她心尖一跳，忽想到送花可以道歉。
那她如果想向小花道歉地话——
“其实我也不是固执，我知道表姐之前在这出了事，可不都说那是意外吗？”
“再者，但凡是在白氏族学上过课的，回去修为都会超乎想象提升一大截，而且跟妖兽的沟通能力也会上一个台阶，我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嗯？
许双双猛然回神，没想到岱思岳竟自己讲开口提了此事。
只对方有些激动的话到一半，像是忽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似的住了嘴，
朝她笑笑后，又讲起了别的。
说不定岱思岳临走前和她父亲吵的那一架，正是与此有关。
听对方的意思，像是父亲并不怎么赞同她来族学似的。
但许双双一时也不好再开口追问，好像会太明显，
于是她只默默记下这些信息，同样顺着聊起旁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收获的，
至少顺利认识了岱思岳。
“今日真是谢谢你帮我！”红衣少女喜笑颜开：“我从云都来，在落煌都没什么朋友呢，你虽然看着冷冷清清的，但人还挺好！”
许双双也跟着笑了笑，只说再有相关的事情，还是可以来找她，
对方应下，临别，又分了好些鲜切花给她。
不过给她递花的空档，岱思岳忽凑上前来小声问：“哦，你家灵宠是不是不太精神？你可得多看顾看顾，毕竟小动物到了新地方，很容易水土不服的。”
她神思一紧，意识到对方的确是看出他们之间氛围古怪了，一时有些脸红。
只退开些，岱思岳又道：“再说，他可是条小蛇，我估计呆在沈宵宫会有些辛苦。”
辛苦？
许双双稍稍不明所以地擡头，
两人对视片刻，岱思岳慢慢睁大了眼睛。
“你不知道？”对方不太相信似的，
“十几年前，把前前任圣女刺死的灵宠，就是一条巴蛇啊。”
***
走在回自己住处的路上，许双双终于慢慢从震惊中回神，
只等反应过来，又后知后觉的有些愤怒。
金郁璃既然知道十几年前的事故，不可能不知道那只灵宠是巴蛇，
可他却没告诉她！
他多半是故意的。
经过入学这一日的观察，她不难验证自己的怀疑，金郁璃果然就是在拿他俩作饵。
总而言之，这身份安排是越引人注目越好。
可算计她就算了，但还把小花卷进来了！
小花如今覆生的身份本就危险，万一真像4366说的，再出什么意外可怎么办？
她脑袋里塞满了不好的想象，竟都未察觉到自己走过了地方。
“走过了。”
许双双一楞，听见熟悉的嗓音，瞬间回头，竟见小花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不知何时已经从灵宠箱里自己跑了出来，幻化成人形跟着她。
只他们视线刚一碰上，他又飞快转开眼睛，默默垂了眼睫背过手，像是在盯着地砖的纹路。
不知为何，许双双思绪中断，忽然紧张起来。
她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张口就道：“你是人了啊……”
等等，这话也太奇怪了……她怎么说得出口的。
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有些僵硬了摸出自己拿到的住处地址对了对，干巴巴道：“啊，确实走过了。”
于是，她又调转方向往回，
小花侧开身让她，还是默默走在了她后面。
这下许双双怀疑自己连路都不会走了，
方才满腹的焦虑忽然被另一种情绪取代，让她无暇细想之前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不过金郁璃的“算计”大概也有好处，
因等他们走到自己的住处时许双双才发现，这竟比方才她去过的岱思岳的小院还要更大更豪华。
院中精心布置了各色漂亮园景，甚至有恒温术法，
即便在初冬，也是一派生机勃勃花木缤纷。
里边就更夸张了，水晶珠帘后，是穷奢豪华的开放式卧房，家具都极尽雕饰，不乏镶金带银的点缀，
而只肖坐在塌上，便能尽赏院中美景。
许双双大受震撼，
她反应片刻，想到小花还在身后，这才匆忙将灵宠箱放下，
“我，我在屋里四处看看，你歇一歇。”
她开始大致检查屋子里头有没有什么被藏在暗处的“小东西”，一轮排查下来，倒是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呼，
等她走了一圈，心绪总算平静不少。
如今木已成舟，小花已经跟了进来，也许她应该往好处想想，
至少他如今在她眼前，就算出了什么意外，她也能第一时间应对。
也是稍稍松弛下来点，她记起了更早些时候想到的事。
岱思岳说过，送花能道歉的。
她如今带了这么多鲜切花回来，要不要干脆做个什么送给小花道歉？
上次的误会都还没有解释清楚。
无论如何，他们现在身在沈宵宫，显然一时是走不脱了，
那她不是更应该如金郁璃所说和小花好好聊聊吗。
虽然……小花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他的喜好应该没有变吧？
还是会喜欢漂亮的花花草草的是吗？
方才在岱思岳那，她可是用馀光观察到，小花盯着满屋子的花看得认真呢。
想着这些，她从屋里头往外走，还想着要再和小花搭搭话，先缓解一下僵硬的氛围。
然而等她回到前厅，惊讶地发现小花不见了。
哪哪都没有他的影子，
灵宠箱亦是空的。
她楞在原地，猛然一惊，
小花该不会……又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