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叫何芸,是城西扎纸店何老三的小闺女。
大晚上的跑到城隍庙来求助,还没说出什么,就晕了过去。
白溪一手抱着她,一手掐了掐她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小姑娘才悠悠转醒。
见到白溪,何芸就跟见着仙人一样,又是要跪又是要拜的,弄得她很不自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溪问道,“你慢慢说,你爹怎么了?”
何芸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白溪很有耐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倒了杯水递给她。
何芸咕咚咚地把水喝干,这才缓过来,将家中发生的怪事告诉白溪。
一个月前,邻村有户人家办丧事,在他们家的纸扎店里定了些金银幡,金童玉女。
说来也巧,做纸钱用的黄表纸正巧没货了,何老三就去了一趟汾河那头的王家集进货。
从王家集回来后,何老三就天天做噩梦。他晚上睡不着,白天没精神,饭也吃不下,做的活儿也相当粗糙,甚至忘记了在黄纸上打钱币的印记。
交货的那天,办丧事的人家过来,重金定制的纸扎金银幡竟然立不起来。
这一下可不得了,何老三当时就傻眼了,何老三的媳妇赶忙拿出自己家里备着的香烛纸钱等物出来打圆场,又亲自去了娘家,拿了给七十多岁老母亲预备的金银幡过来,总算把事情糊弄了过去。
“从那天起,我爹就病了,起不了床。”何芸哭着到,“我娘去安河镇找了轻云法师过来,法事也做了,还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轻云法师?没听说过。”白溪插了一句嘴。
“就是牛大户家的小儿子,牛三虎。”何芸说道,“他身体一直不好,正巧碰上了一个叫什么光的法师,说他骨骼清奇,收了他做徒弟。安河镇上的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找他,喝一包符水就管用。”
白溪听着,眉头微蹙,脸色有些难看。
何芸继续说道:“那场法事足足花了十两银子,没好不说,还更厉害了,说了好多胡话。”
然而何老三的媳妇不让小闺女听那些乌糟事,将她赶去了外婆家暂住。
“我去了没两天,外婆就去了。临走之前,她拉着我的手,给了我一个玉坠,说是当初白泓先生赠予的,能驱邪救命。”何芸转过身,从贴身之处取下了那枚水滴状的玉坠。
白溪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她小时候让师父逼着练手做出来的平安符。
“我回家后,爹爹的病情好转了一些,至少不糊涂了,偶尔也能睡个安稳觉。”
何老三抱病在床,扎纸店的生意一落千丈,为了生计,他媳妇赵氏只能走街串巷的买酱菜挣些家用。
好在白水镇的人好心的居多,没有因为他们家的邪性事儿而疏远赵氏,她的咸菜生意虽不红火,却也足够一家三口的嚼用。
“后来六子哥出了事,林三姨用城隍水熬了芭蕉叶给他,竟也好了。我娘听说,就去找林三姨要了些,喂给我爹喝了下去,我爹吐了一地黑水,立马能下地了。”
事情到了这里,何家上下都以为没事了,然而就在前天夜里,扎纸店又出了事。
“那天晚上,我爹一直在店里忙活,我娘在家做咸菜,让我给我爹送饭去。”
那天是个雨天,何老三没敢让姑娘一个人回去,就让她坐在店里等一会儿,等他把最后一点活计昨晚就带着她回家。
何芸年纪小,坐着一会儿就打起了瞌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的烛火突然缩小,变成了绿色。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没当回事。
就在这个时候,烛火的绿色光芒越来越大,整个房间都变得阴森森的,她尖叫一声,就看到他爹已经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就在这时,屋里忽然阵风阵阵,原本暖和的屋子冷得跟冰窖似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冒了出来,细声细气地说它好冷,要衣服。
“我跟我爹寻思着,是不是给孤魂野鬼缠上了,正好今天是十月初一,我跟我爹就糊了衣服,又折了不少纸钱给它们,求那些……不要再来纠缠。”
那天夜里发生的诡异事情何老三和何芸都没敢跟赵氏提,怕连累她也被缠上。
今天一早,何老三就借口儿媳怀孕,让媳妇去儿子家照顾儿媳,自己则和女儿在店里给那些孤魂野鬼们烧纸衣纸钱。
何芸中午就听说城隍庙开了,七姑娘不单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俊俏的后生。
她跟何老三商量去城隍庙上香祈福,顺便求七姑娘帮着自家消灾解难。
何老三为难地摇了摇头,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经没有闲钱了。这时候去找七姑娘,连谢礼都没有,他还没那个脸面让人家白帮忙。
就这么着,父女俩拖到了晚上。
何老三已经折了三千多个元宝,何芸也裁了不少白纸衣。
到了时辰,爷俩把东西摆好,一件件放在火盆里烧。
“刚开始还好,可是后来……”
火盆里的火苗一下子窜起了一人来高,也不知是哪儿来的风,将灰烬卷了起来。
何芸就觉得脑门子有些发冷,抬头一个,一个蓝衣女鬼正冷森森的盯着她。
何老三突然到底,捂着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一样,眼睛都微微凸了出来,他用尽力气,对着女儿无声地喊道:“跑!”
何芸冲到何老三跟前,那蓝衣女鬼的利爪已经到了她的心口,就在这时,她心口发出一道柔和的白光,竟将那厉鬼逼退。
何老三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将女儿推出了店门,随后,店门关闭,无论她怎么敲打,里面都没有回音。
这时候,一股冷风吹到了她满是汗水的脖颈,她打了个哆嗦,清醒了过来。
十月一,送寒衣,今天是冥阴节,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可她却听到了一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尽全力往前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就在她濒临崩溃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点亮光。
白溪听完她的诉说,暗暗叹了口气,说道:“我去看看,你今晚哪儿都别去,就在正殿里凑合一宿。”
“那我爹……”何芸眼泪汪汪地问道,“他还有救吗?”
白溪叹了口气,亲自将她扶到正殿城隍像前,“我得先去瞧瞧,才能告诉你。”
何芸心里害怕,却也知道不能再耽搁,只能看着白溪和褚昀远去的背影,转身朝着城隍像虔诚的磕头。
白溪跟褚昀飞到扎纸店前,就看到一道阴气格外浓雾。
褚昀伸手一抓,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形显露了出来。
“大大大大人。”那鬼抬起头,露出一张青白色的脸孔,眼角还流着两行血泪,灰白的眼睛扫了白溪一眼。
“妈呀!”那鬼一脸惊恐,瑟瑟抖得一团。
“我有那么可怕吗?”白溪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褚昀。
褚昀摇了摇头,轻声道:“很好看。”
白溪满意地笑了笑,对男鬼道:“瞎叫唤什么!你跟里头的是一伙儿的?”
男鬼使劲儿摆手,不敢与她对视,讷讷地说:“我就是个打更的。七姑娘,你不认识我,我在这儿好多年了,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
顶多也就是吓唬下旅人,弄个鬼打墙什么的。
男鬼见白溪脸色严肃,小心地指了指扎纸店,“里头那个是母子煞,可凶了。”
“你知道?”白溪盯着他,“你们认识?”
“冤枉啊大人,我哪儿认识,我就是被她弄死的。”男鬼怂怂地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您就当我是个屁,我把放了吧。”
白溪朝褚昀点点头,褚昀放开了手,同时,在它身上下了锁魂血咒。
男鬼刚得自由,赶紧一溜烟的跑了。
白溪推开纸扎店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何老三不见了。
忽然间,街上响起了一些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又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唢呐声。
白溪眉头紧锁,就要现身捉拿闹事的鬼怪,被褚昀一把拉住。
两人进了扎纸店,把门一关,就着门缝往外看。
唢呐声骤然停歇,街上一片平静。
两人身后,纸扎的童男童女开始挪动脑袋,慢慢移动。
褚昀猛地回过身,一根竹签戳破了两个纸人的脑袋。
下一瞬,门外传来细碎响动,四个阴气森森的纸人抬着一具纸棺材一闪而过。
两人夺门而出,跟着纸人来到汾河岸边。
破旧的桥墩下,殷红色的纸棺材一半横在河里,一半搭在岸边。
白溪朝褚昀使了个眼色。
褚昀就近折了一支柳条,手腕一甩,掀开了棺材盖。
棺材里躺着的,正是失踪的何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