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草带来的消息让白溪十分不安。
阴时阴月出生的极阴女子,是极好的补品,也是极好的祭品。
而所谓的京中大人物,白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亲爹周平。
凌晨时分,忙碌了一宿的白溪终于回到了身体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仿佛看到芊草身披枷锁,被阴差压往孽镜台。
彼岸花一路盛开,血一样的颜色。
糟了,忘了问何芸藏哪儿了!
她快步跑到奈何桥上,叫着芊草的名字。
奈何桥边,过往的幽魂正端着碗往嘴里灌孟婆汤,听到叫声,也没有多做停留,将碗里的汤汤水水一饮而尽,浑浑噩噩地走上轮回之路。
“你来啦。”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白溪侧过头,就看到肩膀上搭了一只惨白的手。
她扭过头,对上的却是一张纸糊的脸孔。
“离那个男人远些,他会害死你的。”
白溪嘴角勾了勾,把头扭了回来,假装身后没有任何东西。
“过了这一世,你与他前世的缘分便尽了。他不愿与你尘归尘来土归土,愿以紫薇之力,护你一世太平。”
身后喋喋不休地说着,白溪依旧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有半点上心。
“当年是我的错,才害得你与那魔君纠缠,与他生离死别,百年来不得安生。”
“你是谁?”白溪突然开口,有些困惑地问道,“认错人……鬼了吧?”
身后的声音一滞,像是噎住了似的,半天没有蹦出一个字。
白溪趁着这时往桥下走,慢吞吞地说:“几百年,骨头都碎成渣滓了,谁还记得谁啊。”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身后一阵劲风推来,她脚下一滑,竟生生跌进了忘川。
白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在那片混沌中,她似乎记起了些事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想,这是招谁惹谁了?这般深仇大恨将她推进忘川!莫非是羽衣仙子来为她外甥和徒儿报仇来了?
意识再一次陷入混沌,她似乎看到了两个云端仙子,在月虹桥前争吵。
“你答应过我什么!”紫衣仙子掐住黄衣仙子的脖子,“我这么信你,你背叛我!”
“我没有,你听我解释。”黄衣仙子说道,“这个节骨眼上,只能以退为进,我没有忘记答应你的事,只是那个人,暂时不能动。”
“什么时候能动?”紫衣仙子冷笑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了。做你的皇后娘娘去吧!”
“放肆!”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陛下。”黄衣仙子脸色苍白,不着痕迹地护住了紫衣仙子。
面色铁青的帝王挥了挥手,当场拿下了紫衣仙子,关进了水牢之中。
“陛下。”黄衣仙子一脸无奈,低声说道,“做事不要过分,她毕竟是妖族之神。”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男人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说,“师妹,有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了。”
白溪和黄衣仙子一同抬起头,看向那男人。
就在这时,白溪眼前陡然一黑,在一会儿,有人掰开她的嘴,往里面喂着又苦又涩的汤药。她咳嗽起来,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过了一会儿,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褚昀把她扶起来,端来一杯温热可口的蜂蜜水给她。
白溪一口气喝完,才恍惚问道:“我又睡了多久?”
褚昀说道:“一个多时辰。”
白溪靠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芊草走了。”
褚昀说:“我知道,你进来之后她又回来了一趟,说是有件东西忘给你了。”
说着,他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根带着血沁的玉璜。
“她被抬到山上时,就被埋在这上面。”
白溪抬手要拿,被褚昀捏住了手腕,“你别动,脏。”
“我不怕这个。”她疲惫地说,“给我瞅瞅。”
“我拿着就行,你看吧。”褚昀叹了口气,“饿不饿,想吃什么?”
白溪摇摇头,发了一会儿呆,缓缓开口,将自己梦中的见闻说了出来。
褚昀安静的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白溪说完了,心里憋的那股气才慢慢散去,“我之前在宫里法力尽失,给我一线生机的就是这位皇后娘娘养的猫。”
“难怪。”褚昀喃喃地说,“宫里没有记录,天衍阁不见得没有。”
“对啊,瞧我这脑子。”白溪恍然大悟,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咱们把这里归置下就回去。”
褚昀站起身,柔声道:“着什么急,灶上还热着杏仁粥,你吃点,咱们再走。”
白溪点点头,起身洗漱。
褚昀走出屋门,脸色冷得跟冰碴有一拼。
到了中午,赵氏带着两个儿女过来上香并酬谢。
赵氏一见到白溪,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说道:“小芸回来了,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多谢七姑娘啦。”
“回来啦。”白溪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回来就好。”
赵氏告诉她,昨天夜里,她们刚回到家,就看到何芸蹲在自家墙根下。
“我这一心里哆嗦,还以为这孩子……”
何芸精神不错,身上也没有伤痕,衣服上连点土都没有。最要紧的是,没有再出现半夜梳头的诡异画面。
“平安回来就行。”赵氏激动得语无伦次,“就是我问了好几次,她都说不清楚自己去了哪儿,跟谁在一块。”
“回来就行了。”白溪笑了笑,从城隍神像下取出一张平安符,“给她戴上。”
“好,谢谢七姑娘。”赵氏再三感谢,带着儿女上了香,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放心了?”褚昀在她身后,轻声问道。
“嗯。”白溪转过身,对他说,“给我看看那片玉璜。”
褚昀不满地说:“怎么还惦记着呢?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体,好点再说行吗?”
白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好,等回去再看,行了吧。”
褚昀一脸苦大仇恨的样子,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千里之外,苏启正在打坐,忽然心口一闷,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手,几个纸人捧着碟碟罐罐鱼贯而入,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苏启举着筷子,随意挑了几样小菜,每样吃上一口,又喝了半碗桂花粥,开始净手漱口。
过了一声,他说了一声“收了吧”,几个纸人便麻利地收起碗筷,从屋里离开。
苏启右眼皮跳个不停,他掐指一算,劫难就在眼前。
就在这时,窗棂上的青铜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动,黑豹领着一个戴面具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高大,衣着讲究,头发却很随意地扎在脑后,胡子拉碴又仿佛不修边幅,整个人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这人一进屋,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苏启,眼神复杂,分不清是尊敬还是仇恨。
“来了,坐。”苏启淡淡地道。
男人拘谨地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两手不自然地握在一起。
“豹,上茶。”
男人双手接过黑豹递过来的热茶,没敢喝。
他从衣襟内袋摸出了一个血玉琮,亲自递给苏启,“玉璜被小师……被杨桐趁乱偷走,至今杳无音信。”
苏启眼皮又是一跳,恹恹地道:“人逮着了?”
男人摇头,小声说:“追踪到一个山头,他跳了崖。”
跳崖之前,曾经无比窝囊的小跟班师弟指着他鼻子大骂,骂他狼心狗肺,骂他忘恩负义,骂他毁了药王谷,毁了养父母一生的心血。
“死了?”苏启颇不耐烦地问道。
男人犹豫了一下,杨桐跳崖后他并没有派人下去寻找尸体,所以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苏启气笑了,扬手就是一巴掌,阴诡的掌风将男人的脸扇得红肿一片。
“苗天行,我这儿不是药王谷。”他阴恻恻地说,“想活,就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明白吗?”
苗天行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身体打颤,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废物就是废物,到哪儿都一样。”
杨桐的话仿佛魔咒一般,时刻提醒着他这个血淋漓的事实。
“我不是废物,我会证明我自己。”他站起来,咬着牙低声道,“请大巫再给我一次机会。”
“拿回玉璜,无论代价。”苏启淡淡地道,“别辜负了你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