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那样,就没有以后的事情了。”魏长贵长叹一声,“他亲手剜去了女妖的双目,断了其四肢,将桃木剑插进了她的心口。”
白溪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这也太狠了。还不如一把火烧了呢。”
魏长贵又道:“可就在这个时候,那女妖说,她已怀有身孕。白仙长亲自查看,果然是有了身孕,可人和妖,又怎么会……”
白溪冷声道:“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可若是那妖想要生,也不是不行,就是得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魏乘风皱眉道:“仙姑的意思是……”
白溪淡淡道:“那妖对人动了真情。”
魏乘风看向魏长贵,魏长贵苦笑道:“魏彦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他跟白仙长说,让他直接将那女妖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白溪冷笑,问道:“后来呢?”
“白仙长有些犹豫,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就将她封印在了庄子外的一块空地上。白仙长走后,魏彦总是听到女妖的呼喊声,久而久之,也疯了。三年前,也就是女妖被封印的两个月后,魏俶的女儿魏玲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的看见一辆马车,她娘在车上招呼她上去。说来也是这孩子命大,她干娘听到响动,把她拽了回来,这才躲过一劫。”
白溪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魏玲那孩子自打被他爹送出来,就一直精神恍惚,她说的话都被当成是疯话,没人相信,而且她干娘也说,那天晚上黑乎乎的,根本就没看到什么车,以为是那孩子睡糊涂了,又或是八字太清,被脏东西给蒙了眼睛。”
“第二年开春,魏玲的干娘带着她去县上赶集,回来的时候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中,她干娘当时就断了气,那孩子却不见了。我们找了许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过了大概有一个月,我儿子魏安看到了一辆马车在黑夜中穿过空地,消失在山里,而一直遍寻不到的魏玲,就在那辆马车上。”
“去年冬天,魏安上山打猎,在荒郊野外发现了魏玲……可怜的孩子,都给野兽吃的差不多了,安子吓得从山坡上摔下去,断了一条腿。我们也报了官,官差仵作倒是来了不少,一个个又吃又拿的,偏偏不做事,说是意外就结了案。”
白溪神色一凛,她在城隍庙呆了大半年,还真不知道外面如今是个什么境况。
魏长贵接着道:“自从魏红魏紫丢了,大家伙就守在县城附近,可谁也没有看到那辆马车出现,后来芸儿也不见了,那几个说看见马车的孩子回到家都发了烧,请了大夫也没见好,倒是大族长说了,像是中邪,如今村子里人人自危,若不是小柔留下这方手帕,我都想不到是那桃花妖在作祟。”
白溪听完,点点头道:“我心里大概有数了,你们现在这里等等,待我去禀告师父再给你们答复。”
魏长贵惴惴不安地点了点头,白溪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她师父说:“你替为师出去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溪答应一声,回到房间里准备了些黄符朱砂,放在随身的乾坤袋中,缓步走回了亭子。
“我师父事务繁忙,抽不开身,若是你们不嫌弃,我便走一趟替你们看看,或许能将几个姑娘找回来。”
魏长贵喜出望外,拱手道:“仙姑乃是白仙长的高足,旁人请都请不到,如何敢嫌弃。能得仙姑相助,是我们魏家庄的福分。”
白溪摆摆手,问道:“有舆图么,我们土遁过去。”
魏长贵忙道:“仙姑,外面有驴车,还请仙姑移步。”
白溪想了想,决定还是脚踏实地一些比较好,很不客气地跟在魏乘风身后,上了驴车。
路上,白溪与魏乘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都有些尴尬。
魏乘风偷眼看向白溪,怎么看看怎觉得似曾相逢,就是当日在黄泉路上送他回魂的阴差。
白溪低垂着头,如同庙中的雕像一般,身不动,心也不动。
驴车脚程不慢,只用了三个时辰便到了魏家庄附近。
在离庄子不远处,白溪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不动声色地将元神放出,眼中是一片浓郁的血色。天空阴恻恻的,大片的乌云遮住了西落的太阳,掩盖了黄昏的余晖。
白溪眉头微微一蹙,她不相信操控这股力量的,会是什么好对付的山野小妖。
等到了魏家庄,魏乘风轻咳一声,说道:“这几年比较乱,庄子有些萧条……”
白溪笑着道:“无妨,我是来捉妖的,不是来要……”
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坟包,坟包周围都是一些阴魂,各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
“仙姑?”魏乘风在她耳边拍了拍手,她才回过神来。
“仙姑能看见。”魏乘风小声地说,“我也能看见,可他们都不信。”
白溪看向魏乘风,就见他微微一笑,低声道:“前方凶险,还望仙姑多加小心。”
白溪点点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多谢提醒。”
魏长贵跟其他几个年轻人径直穿过眼前巨大的坟包,走进了庄子。
魏乘风在白溪耳边悄声道:“我们家住在山腰上,这个庄子是魏家的族人在住。”
白溪目光扫了一眼山腰,果然看到那里有间大宅子。很快,她收回了目光,一个神情憔悴,目光通红的女人从人群中冲了过来,对着她跪了下来。
“仙姑,救救我的女儿。”
“她婶子,赶紧起来。”魏长贵一惊,对几个看热闹的中老年妇女使了个眼色,几个老太太健步如飞地上前,将那女人架了起来。
“进屋再说。”魏长贵挥了挥手,指着有三间大瓦房的院落说,“仙姑,公子,请。”
魏乘风无声地叹了口气,率先进了院子,走进待客的北屋。
魏长贵随后进来,先给白溪和魏乘风上了两盏茉莉花茶,转而走了出去。
“刚刚那个妇人,是魏红魏紫的娘,余氏。”魏乘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说道,“她也怪可怜的,十三四岁就嫁给魏东,好日子一天都没过上,魏东死了,只能靠着娘家的救济艰难度日,眼瞅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俩孩子还丢了,生死未卜。”
正说着,门开了,魏长贵带着余氏和另外两个女人走了进来。
余氏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着白溪鞠了一躬。
魏长贵指着三个女人,依次说道:“这是余氏,魏红魏紫的娘,这位是王氏,小芸的娘,这是我家儿媳妇,陆氏。”
他叹了口气,发话道:“你们把孩子失踪前后的事儿跟仙姑说一说,一个一个的来。”
白溪抬起头,说道:“先不忙,我这里有个东西,能看孩子是否平安,你们一个个过来,把中指扎破,血药滴在圆盘上。”
说着,她才怀里拿出一个青玉罗盘,“谁先来?”
余氏上前一步,急切地说道“我先”,紧接着就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了黑色的小圆盘上。
“叫你女儿的名字,我不叫停,你就不要停。”白溪说着,手指一并,在罗盘上面画了一道追踪符箓,罗盘上面的红玛瑙指针闪烁了两下,停在了东北角。
“停。”白溪唤了一声,叫道,“下一个。”
王氏跟陆氏依次上前,红玛瑙的指针同前两个一样,都是闪了闪,停在东北角的边缘。
“还活着。”白溪蹙着眉头说,“情况不是很好。”
三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刷刷地给白溪跪了下去,“邦邦”的磕头。
白溪手掌一推,将三个女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她婶子,先别哭了,说说当日你看到了什么。”魏长贵发话道,“说得越详细越好,大妞二妞才能早点回家。你们俩也是。”
余氏点点头,说起了那日两个女儿失踪时她做得怪梦。
“那天是我娘家妈的寿辰,这些年我跟大妞二妞能活下来,都是靠着娘家的接济,我身子不好,那日就没去,只是让大妞二妞带着寿礼去了她们舅舅家。就在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是那个女人……她回来了,她要报仇……那个厉鬼!”
余氏接下来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似乎是陷入了噩梦中的情景,她两只青紫色的手掌凌空抓挠,极度恐惧,“别过来,不是我害你的……”
魏长贵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对儿媳妇喝道:“她婶子又发病了,你带着出去,快。”
白溪瞅着泪流满面的余氏,嘴角抿成了一道直线。
余氏被陆氏强行拉到门外,等在门口的魏大安目露凶光。
陆氏小心地看了魏大安一眼,低声道:“婶子又犯病了。”
魏大安像提小鸡仔似的提起余氏,将她带出了院子。
余氏瞪着一双眼睛,身上是说不出的寒意。
她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那个女人正剥开泥土,缓缓朝她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