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乘风想了想,说道:“前面有个荒宅。我听我爹说起过,这一片闹得最凶的地方就是那座宅子……听说几十年前,这片是京城某位王爷的封地,那位王爷是个喜欢山水的妙人,他在山中修建了一座精美的宅院,时常带着妻妾过来小住。”
“传说那位王爷在山中遇到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可惜那女子已是罗敷有婿,王爷便使了些手段,将那女子的丈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斩。而后又装作好人,引那女子入了王府。女子入了王府之后,得了王爷的专宠,招来王妃妒忌,便借着侧妃与庶妃的嘴巴,将女子丈夫含冤而死之事告知的女子。”
“女子初闻悲痛欲绝,可她一个弱质女流,又怎么能替丈夫报仇,为自己雪恨?而且那时候,她的腹中已经有了王爷的骨血。就在她满心愤恨,又无能绝望之际,一个转机突然出现了。”殷乘风说到这儿,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依旧平淡,“王爷爱好打猎,有一次进山围猎之时,救了一个自称婺源棋的人,那人一表人才,风姿俊朗,还博学多才,很得王爷的青眼,便将他带回了王府,修养身体。”
“婺源棋在王府养伤的那段日子,与嫡出的郡主和庶出的县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感情。我爹说得委婉,我想他只是游戏人间,而那两位姑娘则是对他动了真心,非他不嫁。王爷也喜欢婺源棋的为人,就想着将庶出的女儿嫁给他。嫡出的郡主却不干了,也闹着非君不嫁,一时间家宅不宁,而那名被害了丈夫的女子,恰巧在此时生下了一个女孩。”
白溪认真的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后来呢?”
“后来,婺源棋出现在女子的床前,问那女子,想不想报仇。”殷乘风继续讲道,“女子自然愿意,然后将刚出生的女儿交了出去。”
“你等等。”白溪说,“就这么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了一个陌生人?”
“对啊,我当时也问我爹,那个婺源棋是干嘛的,凭什么他一句话就能让一个母亲把自己的孩子交出去。我爹说,婺源棋是桃花门的圣君,与门主卢小乔并称桃花双煞。”
“我倒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人。”白溪好奇地说,“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殷乘风笑了笑,继续说道:“婺源棋与女子偷偷见面的事儿不知怎地传到了王爷的耳朵里,王爷大怒,毁了婚事不说,还要将两个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等到管家去女子房间捉拿时,就看见女子悬挂在横梁上,已经气绝身亡,死前还瞪着眼睛,目光中充满了仇恨。”
“婺源棋不见了,连带着女子生的孩子一起凭空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没过多久,王爷便暴毙在山林中,听说死状极为凄惨。王爷惨死是大事,当时朝廷也派了人过来查探,王府的世子和几个庶出的兄弟也赶来给父亲收尸送行。”
“谁料王爷的尸骨未寒,为他收尸的世子和几个兄弟就纷纷染了重病,没等到回京那日便一命呜呼。刑部的人怀疑是瘟疫,便将这些人的尸首装进棺材,用石灰隔离,可谁也想不到,就在王爷头七的那天晚上,世子从棺材中爬了出来,咬死了守灵的王妃等人。郡主县主发现不对劲,试图逃出那座大宅,可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们都没有走出来,等到承平司的人过去,只看到骷髅里开满了白色的桃花。”
“承平司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到。”白溪讥讽地说,“抓到婺源棋了吗?”
“没有。婺源棋从此销声匿迹,悬赏至今还挂在承平司的通缉令上。”殷乘风道,“我爹说,有一年大旱,这山里一连丢了九个孩子,一个疯道士游历至此,半夜迷迷糊糊看见有个女人,抱着孩子往一座大宅里走去。他悄悄跟了上去,就看见一棵血红的桃树,那些孩子都在树下,一个个神情呆滞地看着他。后来疯道士说,他是碰上了童子煞,若不是当年有幸得真人赠与护身符,只怕出不来那座大宅。”
正说着,白溪突然伸出手,将他拉到身后。殷乘风回头一看,刚刚还空无一物的树林中,突然多出了一间大宅,黑乎乎的影子,比夜色还要浓稠。
“这是什么东西?”殷乘风身子一缩,不着痕迹地站到了白溪身旁。
“煞宅。”白溪回了一句,一张黄符脱手而出,朝着那宅院飞去。
殷乘风这才看到,这宅院竟是会动的,只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被宅院吞没。
殷乘风从没遇见过这样的阵仗,眼前漆黑一片,他立刻伸手唤出一把光芒璀璨的宝剑,一件劈开了挡在眼前的木门。
这时候,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出现在黑暗里,身后传来“呯”的一声,他猛地回头,还是一片黑暗。阴风阵阵,他手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而一直在他身侧的白溪也消失不见,连带着心跳与气息也一齐无影无踪。
“七姑娘?”殷乘风焦急地寻找白溪,可一无所获,在这一片漆黑之中,只有他孤身一人,沉浸于一片冰冷死寂之中。
“别叫了。”白溪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身后,“闭眼。”
殷乘风听话的闭上眼眸,隔着眼皮都感觉到了一股刺目的白光。
白溪一剑劈开黑暗,水波纹微微荡漾片刻之后,两人面前豁然开朗。
这座宅子外面看起来十分气派,里面却是衰草枯杨,曾今精美的绣楼塌了一半,只剩下些断壁残垣,矗立在阴影当中。
白溪满心戒备,对殷乘风说:“这宅子不是真的,是蜃妖在作怪。”
殷乘风的目光已经转到了一棵桃树上,他喃喃地说:“竟然真的存在。”
白溪顺着他目光的方向一看,果然瞧见了一株长满了花骨朵的桃树。
桃树的枝丫上,吊着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一个个脸色惨淡,舌头吐出老长。
桃花树下,有一口嫣红色的箱子,箱子只有一个小孔,里面有淡淡的生气传出。
殷乘风本能地走过去,手还没有碰到箱子,眼前就是一暗。
“公子,我好怕。”魏小柔的声音从箱子里传来出来。
“没事了。”殷乘风软语安慰道,“我这就放你们出来。”
“我怕黑,这里好黑……”魏小柔牙关打颤,“公子,我好怕……”
殷乘风略略松了口气,还能开口说话就说明没有大事。
“公子,她们,把我关起来,锁在箱子里,我好疼,又好怕,不管我怎么求她们,她们都不放我出去。”魏小柔哭着说,“公子,救救我。”
“我这就带你出来。”殷乘风说着,就要掀开箱子。
白溪一把上前,阻止了他的动作。
就在这时,魏小芸的声音传来出来:“不行啊,出不去了。”
“什么?”殷乘风浑身一僵,就听到白溪发出一声叹息。
“假的。”白溪在他耳边轻声说,“镜像。”
她话音刚落,箱子里倏地伸出一只鬼爪,眼看就要抓到殷乘风的手腕,被白溪一剑挑了下去,紧接着,一团漆黑如墨的头发从箱子里钻了出来,朝着两人卷去。
白溪手中弹出一道火符,将那团黑乎乎的头发击退,转身带着殷乘风窜到了一丈开外。
桃花树顿时化作一张张鬼面,阴气猛然暴涨。
白溪连抛七道雷符,布七杀灭煞阵,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金灿灿的光芒划破天地,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殷乘风鼻子眼角渗出血丝,耳朵嗡鸣,眼前也出现了朵朵雪花。
白溪余光瞥到殷乘风的惨状,将一枚丹药塞进了他的嘴里。
就在这时,桃花树下出现了一个打扮得极其妖艳的女子,那女子张开嘴,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张牙舞爪地向白溪面门扑来。
“母子煞,小心!”殷乘风心头一阵剧痛,他抬手打出两道黄符,都被那黑影躲过。
白溪挥手就是一张破阴符,紧接着雷符火符齐齐飞向那妖艳女人。
落音山出品的符箓效果相当显著,三道灵符将母子煞化作齑粉,灰飞烟灭。
白溪手掌轻轻一翻,一沓子闪烁着雷电之力的符纸飘上了半空。
“你还撑得住吗?”白溪在施法之前,回头问了问殷乘风。
殷乘风点点头,稍微退后两步。
白溪手指捏动法诀,一阵电闪雷鸣过后,宅子凭空消失,眼前黝黑的蜃气也消散不见了。
“走。”白溪指了指前面隐约出现的一个院落轮廓,“在那里。”
殷乘风被白溪扯着衣领,御风而行。几个呼吸间,两人就到了宅门跟前。
推开腐朽的大门,白溪大步走了进去。
殷乘风脚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手中的宝剑掉落在地上。
他弯腰去捡,周围的雾气顿时浓郁起来,一丝丝彻骨的寒意顺着露在外面的皮肤钻进了身体。就在此刻,他脚下的影子也一分为二,悄悄绕到了他的身后。
殷乘风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艰难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张恶毒到扭曲的脸孔。
“是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觉得脑袋被重重打了一下,随后陷入了一片殷红之中。